聆听秋虫

秋夜，细雨纷纷。

我下楼往小院里走。凉意渐浓，空气清爽。刚到一楼大厅门口，便听见“滴滴滴”的声音，细而连贯，循声望去，那声音发自近处的草丛。我知道，这是秋虫的声音。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秋虫的声音好听极了，宛若天籁。

我屏住呼吸，静静地侧耳，似有金属之音，清脆干净，听之心动。我有意与那小虫打个招呼，于是吹了一声口哨，那虫儿的声音却戛然而止。它一准是听到了我的声音。这些小昆虫是相当机灵的。譬如，夏天的一个傍晚，我与妻华妹子在墨水湖畔散步，听得蝉声一片，身旁不远处一棵树上正有一只蝉起劲地发声；我们有意走近去观察，那声音却一下子停止了。我们见不到蝉，而蝉却能看见或感知了我们，正如跟前的秋虫。好聪明的小家伙！

这是怎样的秋虫呢？我想大抵应是蟋蟀吧，即故乡豫西人口中的蛐蛐，也许还有别的种类。它们的声音其实并非出自口腔，而是双翅与腹部器官等部位共同协调震动而产生的；这是异于飞鸟的功能。我们人类如有此功能该多好。虽然见不到虫儿，但我可以想象。《诗经》有云：“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仅仅八字便使草虫之声音与动态跃然纸上。

我沿着院内的环形路继续往前走，听到更多虫儿的声音，而且那声音更大，但并无先前那虫儿声音的快节奏，声音粗且有间隔。我想，莫非这是老虫儿，刚才的是幼虫儿？它们中会有一个家族的么？昆虫的世界一定也有着人类的相似处吧。我忽然想起，前不久还是在楼下大厅堂门口，一处小花台上，不知哪位君子种植了一株红薯，深绿色红薯秧子十分茁壮；细细看去，竟有一只通体绿色的蚂蚱静静地伏在藤上，其背上还驮有一只一模一样的小蚂蚱。真是可爱极了！不用说，它们是一家的了。那景象一下子惊住了我。我保持着距离，默默地看它们，生怕吓着了它们。不知今夜它们是否还在那里？

我边想边走，秋虫的声音此起彼伏、高低不一，仿佛在进行着一场合唱。我是唯一的听众。我揣测它们这么用力地发声的缘由，是为了传宗接代而吸引异性？是赞美歌唱这美好的季节？是感叹秋天的萧杀？我极愿它们是在制造着一支颂歌，赞颂它们自己平安度过了春夏并进入丰收的秋天，遍地花草，不愁吃喝；也赞颂我们人类战胜了疫情，山河无恙。这些虫儿们也一准遇见过病害，但它们生生不息，直到今天，成了这自然中不可或缺的角色。它们是渺小的，它们是伟大的。它们的寿命一定没有我们人类长，但它们的声音却是响亮的，展示着向上的力量；如若没有了它们的声音，这个秋夜这个季节将是多么寂寞无趣。我真想把家人都喊下来，一起来聆听这自然的音乐，以期产生灵魂的愉悦。

我也庆幸，在小区的小院里就能听到这原本属于荒郊野外的声音。我不禁想起故乡汝阳的秋夜，想起老家的小院，那是令我心颤的景象：一轮明月高挂夜空，凉凉的微风轻轻地拂过，院里院外的蛐蛐或浅或深地吟唱，我们在听大人说故事......

2020.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