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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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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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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

我的老家在豫西山区,一般人家平时洗澡没有南方那么方便。

先前,整个县城没有一家公共澡堂。夏天还好办,弄盆水擦洗一下就妥了;到了冬天可就麻烦了。我的父亲在县城东煤矿上班,那里有澡堂,专供矿山职工使用;近处的群众也时常去,我们也偶尔跟着图方便。

一个冬日的午后,我带着两个同学从城里来煤矿。那时,我们已有个把月甚至更长时间没有洗澡了,身上似乎有点儿痒。等那澡堂的门一开,人们便涌进去;屋内的窗户都用厚厚的棉帘子堵着,有电灯泡亮着昏黄的光,地上有大坑,坑内燃着熊熊的煤火,很是暖和。我们三下五除二脱了个赤肚子,赶紧跳进热雾腾腾的大池子里。没有肥皂,没有毛巾,没有换洗衣服,没有喷淋设备,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头浸到水里,用冻得红肿的双手上下前后乱抠一通。不多时,从井下上来的工人进了池子,一个个都是花脸,那水很快就变色变稠了。我们马上出来,穿衣;都是厚厚的棉袄棉裤,并无秋衣秋裤毛衣毛裤。挑帘走出澡堂的大房子,走到外面,走在返回县城的路上,我们惊奇地感觉到,我们的身子格外地轻盈,仿佛洗掉了几斤灰尘泥土;那是一种非常舒爽的感觉,妙不可言。在我长大离开县城去外地求学谋生以后,再没有出现过那种奇妙感觉,至今我很是怀念。

我们的县城城南有汝河流过,水很清亮,给了我们夏天游泳和洗澡的条件。炎热的日子里,这河成了男人和娃子们的天然游泳场和浴场。有河滩有沙滩,一河的细沙、鹅卵石,很使人惬意。我们都没有泳裤,完全的一丝不挂,谁也不说谁,谁也不脸红;浸在河里,任那凉爽的清水抚慰自己的躯体;或打打水仗,激起阵阵水花,荡漾着无比的快乐。在河里冲泡一会儿,似乎皮肤被泡发了,轻轻一搓,就将黑褐色的灰搓掉了些。这天然的、有着潺潺流水的洗澡之处最是净洁。

住在城里的人还是有水洗澡的,而住在山上的人就可怜了。我的爷爷伯伯住在小店镇的北山龙泉村,有那么几眼小泉,天旱时水就不旺,甚至没有水吃。离泉眼远的人不得不挑水。如此,水在那里十分金贵,平日里做饭刷碗都很省,衣裳被子不变得黑黝黝舍不得去洗,哪里能有满足洗澡的浩荡水源。因而,山上确有些人很少洗澡的,一辈子都不洗澡者也许会有。

不洗澡身上就会积灰,还会生出虱子。我住校读书时,与全校男生挤在一座像棚子一样的大房子里,可是没有床而是在土地了。有一回周末在家,脱衣裳一看,领子黑袖子黑,衣缝里居然有小而白的小虫子。母亲见了笑道:

“老天爷呀,你都生虱了。”

我很是纳闷,我这么瘦弱,居然会有这些小东西上我身上,它们从何而来?

母亲把我和兄弟的衣服塞进盆子,浇上开水......。而后,我也坐进大木盆里,母亲用温水往我身上冲,用她粗糙而温暖的手使劲地搓我的背,我疼得直喊。母亲呵道:

“别吭气,这么脏,再不洗都会叫虫吃了。”

那情景至今历历在目,可惜母亲已远去了,她的音容笑貌只能在梦里。

一九八一年秋天,十六岁的我到洛阳读书,在九朝古都第一次有了正规洗澡的享受。周末,我和同学老乡会厮跟着搭公交到西关下车,再往东行不远就到了一个门朝南的大浴池。两毛钱买票进去,每人发一手牌,找到一个床,将衣服锁于床头柜,然后进到浴室里面;有大池小池,有热水温水,还有喷头......。洗毕,再随意溜达一下,返回安乐窝的学校。那是我最惬意而无忧的时光,一步步远离了洗澡的烦恼与不便,再无虱子之扰。

后来,我来江城读书,了解到南方的饮食,也体查到江南人洗浴的习惯。江南乃水乡,从不缺水。因天热且多水,南方人喜沐浴冲洗。在谈及风土人情时,有同学说:“你们北方人特别是河南人不洗澡吧。”我有些不悦,故乡再不好,也不愿被奚落。我就多洗澡给你们看看。可是,奇了怪了,越洗咋越痒了呢?那年冬天,我一周洗三四次澡,身上却痒起来,而且一天天不爽起来,最后竟至夜不能寐。校医说我这是洗澡过度加水土不服,可从老家弄点土过来冲水服下。我甚是惊讶,科学乎迷信乎?我终未照医生的话做。

寒假里回故乡度假,减少洗澡,我的皮肤却不治自愈,停止发痒了。因而,我回想起来,自小在故乡少洗澡却并无奇痒难耐,这是何故?一个某种资源匮乏之地,人不会因此倍感难受,这也许是老天的善意安排吧。

如今,人们的生活条件都有了大大的改善,洗澡比先前方便多了。我时常还会想起洗澡的往事。我们小时候洗澡不便、衣服生虱,但却是最天真无邪,充满着美好的憧憬;今天时常洗濯,但历经沧桑,身体与灵魂似乎都有点儿复杂凌乱起来。

我就想,人的一生要洗澡,要洗濯身体;也需要洗濯自己的大脑与灵魂吧。我们可做灵魂的沐浴,用明媚的阳光,用清新的空气,用永远不竭的正能量。

2020年12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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