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千年银杏谷

小时候，在故乡河南洛阳听说有银杏这种活化石般的树，但一直未见其尊容。直到过了二十岁，南下江城求学谋生，才有幸目睹银杏的芳姿，它们遍布于三镇的大街小巷庭院小区。汉阳大道两侧生长着一棵棵银杏树，我见到了它们秋日金黄的叶子，确实好看；居住的小区里也有几棵，在秋冬的日子里，成为金色的风景。只不过，这些都市里的银杏并不高大，仿佛才长成细皮嫩肉的童年模样。不知何时起，听说湖北随州的洛阳店一带有银杏，且是很古老很古老的。有朋先去游览，拍了照片，很是诱人。于是，我就生出了要去看看的想法。

前不久的一个周末，我们终于成行，驾车出城西行，朝着出了编钟的随州方向。

先是高速路，接着拐上乡间小路，渐渐地进入山区。这乡间的路令人惬意，蜿蜒幽静，满眼是姹紫嫣红的秋色，让人忘记了眼下的初冬时令。约摸两个小时多一点，便进入随州东南的洛阳店镇千年银杏谷游览区，或远或近就出现了银杏树的影子。

我们径直开进预约的客栈，女主人热情地把我们迎进院子里。院中恰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正舒展一树金黄金黄的叶子，成了这院中的最亮点。我们围在树下观赏赞叹拍照留影，地上落了一层金黄。上楼进屋，站在窗前就可见银杏树。这一日，没有太阳，但这金灿灿的银杏树点亮了小院，也点亮了我们的心情。

吃罢午饭，稍事歇息，我们一行步行至千年银杏谷。走进古色古香气度不凡的大门，便见熙熙攘攘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游人；随着人流前行，汇入画廊般的景区。这是一处东北西南走向的山谷，我们自西南往前走，左侧不远处有绿意仍浓的群山，右侧是一条弯弯的小河，粉墙黛瓦掩映，河水清澈见底。抬眼望去，真就见成片的银杏树在前方不远处、在绿色的背景里，引吸着我们加快脚步。走近些，走到树下，来细细打量它们。第一棵便使我们称奇了，它甚是高大粗壮，主干呈黑色，枝杈繁盛，叶子金黄，只不过已落了不少，叫我惋惜。沿途还有小桥流水、黛色的小亭子点缀其间，还有从各地收集来的石磨与碾盘，与金黄的银杏辉映成趣。

走过一棵又一棵银杏树中的巨无霸，我们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休息。路边的牌子上有字，提示我们有关银杏的传说与故事。我知道，古人将银杏叶称为鸭脚或鸭掌，细想一下还真是形象。而我觉着那一片片小叶也如扇面，很是可爱；曾见过秋日初黄的叶子，那黄色初现于叶的边缘，宛若美女们镶了花边的衣裙，好看极了。而此时的银杏叶，一袭的金黄、温润、均匀、干净，仿佛一树一树的华灯，闪亮在这河谷。

当走到五棵最古老的银杏树近旁时，我们被震撼了。这五棵树相邻相近，好似五个兄弟，看标识知道它们都有千年树龄，甚至超过两千年。它们都是粗壮的树干、高大繁茂的树冠、累累的小果，但通体黝黑皴裂如柳树般、叶子已落了不少，透着沧桑与隐秘；若是早些来，定能一睹其金灿灿的壮阔而夺目风姿。此时此刻，我静静地站在它们的身旁，所思所想的并非其景，而是其漫长的生命历程。它们一定是成了精的，一定有了魂灵；那昭示漫长岁月的黑色躯干上所生发的金黄叶子确是勃勃生机的明证，那黑色的躯体里一定跳动着一颗颗金子般的心。我恨不得俯下身子，为这生命的精灵与强者跪拜祈祷。人生不过百年，而它们却悠悠千年居然仍活着、仍年年金黄；它们经受了多少风雨雷电、灾害瘟疫，它们目睹了多少王朝的兴替；它们就是我们神州历史的见证。这时节，残荷点点，远山如黛，鸭戏池塘，有了些许层林尽染万山红遍之意，而远近金灿灿的帝王之色使我仿佛穿越了千年，洞见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使我油然而生巍巍华夏的自豪。

我的耳畔拟或是我的心中响起这样歌来：“百灵鸟从蓝天飞过，我爱你中国，我爱你中国，我爱你中国，我爱你春天蓬勃的秧苗，我爱你秋日金黄的硕果”。是的，祖国江山如此多娇！此处也有鸟，那是成群的长尾花喜鹊等，它们在寻觅树上银杏果、河中小鱼虾，我们则寻觅美景。树上真可谓果实累累，葡萄大小的黄色银杏果挂满每一根枝上。在一棵树的高处隐约可见有鸟窝或蜂巢，不知有多少代的鸟或蜂了。我想，在这千年银杏谷的四周所星罗棋布着的小银杏树定是千年银杏的子孙们；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乃至一个家族，如能像这些长寿的银杏树该是多么吉祥呀！没有谁不愿意生活在和谐安定的时代，没有谁不愿意健康快乐地活到百岁。我多愿自己是一棵银杏树，哪怕一颗果、一片叶也可。

据说，随州此处的银杏树分布集中，树龄长，数量也多。那么，生长缓慢、寿命高的银杏何以能在此修养生息绵延不绝呢？这些树是先人所种还是自然而生？我已感受了此处的山清水秀、空气清新、百姓勤劳，也许还有自古以来未受战火的摧残等。这千年银杏树必定也是仁者，因为仁者寿。我们人类不也一样，健康长寿有赖安居乐业、环境优美、和谐安定等。为了我们自己，我们要探究银杏树的基因密码，我们要造就银杏树般生长的环境。而此处真如一方世外桃源、人间天堂、神奇之地，让人远离了尘世的喧嚣，精化着心灵......

我捡起一枚银杏叶来，仔细地端详它，通体金黄，扇形的面，细细的梗，面上有细细的纹路，用手指轻揉分明能感到它的韧性；其边沿非完整均衡的弧线，而是有缺口，仿佛漫长岁月里遗传下来的创伤印记，让人遐想。这绝对是树叶中的精品，每一枚都叫人生出珍藏的欲念，可爱至极，不忍丢弃；或可在其上用小小的字儿写出一首诗来，待百年千年后为后来人所欣赏甚至感动。

短短的时间里，我还造访了附近的小村，见到了几位爹爹婆婆，他们都年过七旬甚至八旬，但均身体安康、精神矍铄。他们是沐浴了这千年银杏谷里的风雨空气，饮用了那清清的同兴溪水；他们犹如那一粒粒圆润的银杏果。我好生羡慕他们，亦想来此多住几日。

在归途，我也不禁想起故乡洛阳来，那是九朝古都，素有洛阳牡丹甲天下之称，而少见银杏；脚下的也是洛阳，是楚天的洛阳，真是奇特有缘。两个洛阳有什么关联么？也许有，也许没有。而我则宁愿相信，在古时北方之洛阳民众跋涉南来，寻着了这片遍是银杏树的宁静祥和之地，就扎下了根，一代一代繁衍至今。而我这个地道的洛阳人仿佛回到了故乡，看惯了国色天香又观赏感受了灿灿银杏，幸甚幸甚！

愿千年银杏谷万万年。

2021年11月26日于汉阳七里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