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朝宗

这个秋天的一日下午，我们驱车到了汉阳晴川，停车于龟山脚下，步行进入汉阳江滩公园；再沿着江岸往北，一直走到汉江与长江交汇处，此处便是有名的江汉朝宗位置。

我们停下脚，站在大堤上观望。西南来的长江与西北来的汉江在此处妥妥地相交相会，汇成一体，滚滚向前。《尚书·禹贡》有云：“江汉朝宗于海”，即长江汉江相汇，奔向大海。虽然汉江汇入长江的位置历史上有变化，但其相汇入海是自然天成而不变的。此刻，映入眼帘的还有一片沙地，赫然出现于两江交汇处，这是多少年来少见的奇观。今年春上的梅雨没有下、雨季也干旱；而一九九八年夏天可是两江满槽、一派汪洋。先前，我们来此处游玩，从未见过有沙滩出现。此时此刻，我们见到了水位下降出现的景致。

已有游人在沙滩上玩耍。我们迫不急待地顺着斜坡下去，下到沙滩上，用双脚来感受。沙地比较洁净，其上有些杂物，也有一些植被，如喜旱莲子草、头状穗莎草、朝天委陵莱、刺酸模等，它们居然能在这样的地方成活生长，生命力真是伟大，使我不禁感叹；等到水涨上来时候，它们必定是不可能再存活下去的，它们一准是从这沙地上汲取了两江的精华与养分。

我低头躬身，细细地来看这青褐色的沙地，不自觉地伸出手来，抓起一把，柔柔的、凉凉的，它们是来自长江与汉水的自然之物，这是我们的母亲河中之物，我似乎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神圣。它们也许走过了百里千里万里，才相汇于此，遇上了我们，这也许是一种缘分。

天空高远碧蓝，水天一色；而汉江通常要比长江清亮些。午后的阳光温暖地普照着，汉水从西天静静而来，有船在江上来往驶过。这来自陕南秦岭的汉江，汇集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支流，流过高山平原、春夏秋冬、流过历史，流到今天，流到长江的怀抱，奔向东方、奔向大海；它获得了新生，以新的形式继续向前，成为滚滚长江中的一份子。

我们回到大堤上，环顾两江四岸。江汉朝宗地可说是江城的中心，东边武昌，北边汉口，脚下汉阳，背后是绿树成林的南岸嘴；是两江的魔力与伟力生出了武汉三镇，也生出了百湖之市江城之美。两江的对岸皆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一派现代都市风景；当然也有历史的印迹，譬如武昌蛇山之巅的黄鹤楼、汉口古色古香的龙王庙、汉阳这边的晴川阁等，它们环绕着这朝宗之处。环绕朝宗之地的还有连通汉口汉阳的晴川桥、连通武昌汉阳的长江一桥、连通武昌汉口的长江二桥等。

我默默地看着，任些许凉爽的秋风吹拂着，享受这无比的惬意与安宁。

遥想二十几年前，我曾在此处居住过十年；彼时的风景没有今日这般美好，太过自然随意，两江相汇，任意冲刷江岸，甚至发洪水淹没这片区域，将居民赶出......。如今的两岸早已被整治得牢固坚实，成整洁的斜坡状，且有台阶，有堤坝观景绿道，有江滩公园......。人们坐在岸边长椅上，望长江，仿佛在欢迎一位长跑健将途经江城；观汉水，仿佛在欢迎另一位长跑高手抵达终点，而那晴川桥便如凯旋门。它们又多像两位长跑者在此处拥抱在一起，而我们就在其相拥的怀抱里。这里难道不是一处圣地么？！我可以用一种什么方式来顶礼膜拜么？

而最能观赏江汉朝宗地全貌的莫过于伫立于黄鹤楼上。唐时崔颢在龟山上远眺对岸，满腹乡愁的他看见的是“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而未及两江相汇；如今你绝对可见汉江注入长江的那个喇叭口，以及汉江之上那座彩虹般美丽的桥梁。你也可走上巨龙般的长江大桥，眺望和感受江汉朝宗。你还可以走过晴川桥，站在汉口一侧望汉阳，你不仅可以将江汉朝宗地收入眼底，还可望见葱茏的龟山及其高耸入云的龟山电视塔，美不胜收。

我不觉又想起一件事来，我想它可以来诠释朝宗的另种涵义。几年前，有位出生于汉江之畔的年轻同事故去，令我们心痛不已；我们齐集晴川码头为他送行。轮船缓缓地前行，一派悲哀，至江汉朝宗附近，鸣笛；同事家人将其骨灰一点点撒入江中，我们则抛下一朵朵菊花，在江水中形成一条美丽的花带。典礼主持者告诉同事家人，以后自此处开始直至长江入海口，每个地方都可进行祭拜。我想，那位同事的魂魄早已随那一朵朵圣洁的菊花东归大海了，实践了人类的朝宗。何其悲哉，壮哉？！

岁月悠悠，江山葱葱；江汉一心，相汇朝宗。江城的央企国企还有大型民企也纷纷自此出发，结伴走出去，走向大海，走向大洋，彰显江城的力量、中国的力量。譬如中铁大桥局这个世界第一的建桥国家队，她先后修建了万里长江第一桥、武汉二桥、天兴洲大桥、鹦鹉洲大桥、杨泗港大桥等；这些年来，大桥局加强走出去，去东南亚、去非洲等地修建大桥，享誉海外。

江汉朝宗，流淌和传承着团结一心、吸纳包容、永远向前、决不后退的精神。站在两江交汇处，望着宽阔的长江与相对不宽的汉江，我在思索想象，它们到底像什么关系呢？如果说长江是慈祥沧桑的母亲，那么汉江真就如靓丽清纯的子女了，它们相亲相爱、共赴远大目标，逾越了数千年......

江汉朝宗，亘古永久。

2022年11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