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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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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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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年猪事

马建国

 

    猪年到了,想起养猪及其他与猪有关的事。

    大约六岁时,我这个长子时常被母亲派出去做事,买猪血是其中一件。早上天还不亮,我便起来,提上铁桶,出了租住的十分偏僻的汝阳县党校大院,往南过城壕,穿北街,往右拐过十字大街,进到西街路南的肉铺后店。那是个有屋子带院子的地方,生猪先运到此处,加工后转到路对面的肉铺门市上出售,那是县城唯一卖肉的地方,而且每天只杀一头。我站在屋子的角落里,怯怯地看着三四个大人将一头大猪按在大木台子上,一个人举起一根大木棒对准那生灵的头猛击一下,边上一个穿了皮围裙的人右手持刀捅进脖子,立时一股深红的血喷将出来,正好流进放在地上的桶里......。还好我没有被吓到,小心翼翼地把一角钱交给人家,使劲提起桶,往家赶,中途得停下来换手和歇息好几回。母亲把猪血做成汤或炒着吃,成了最好的食物。今天我依然偏爱着猪血粉条汤,儿时养了肠胃的食物留下终身的印记,尤其是母亲惯常烹制使我们成长的食物,苦难、亲情与岁月都已深深融入了那食物中,百吃不厌,回味绵长。此时此刻,当手捧一碗猪血粉条汤时,我情不自禁热泪盈眶。

    上小学时,我家搬到了县城南街广播站东隔壁的一个小家属院。有一年,又搬进来一家,仅父子二人,很和善,但成份比较高,儿子二十好几还没说下媳妇,其职业给公社放猪。某日,这个叔叔喊我跟他出去玩。那是个初秋的日子,天不热也不冷,我们朝西街走,再往南拐,走到城外一大片荒地,看见有一排排的小房子。我猜想,这就是他做事的地方。我扒着低矮的墙头往里看,见里头净是大肥猪,比平日见到的大得多,大得吓人;长相也各异,有些很奇特。我问:“这都是叔叔您喂的吗?”他自豪地答道:“都是。这里空气好,青草多,又安静,猪长膘。一开春,我三两天就把半大的猪成群地赶到河滩里,去撒欢,去啃草,喝河边的泉水......。”那汝河就在南边不远处,是我们的母亲河,河水清亮得很。

    到了我上中学的时候,家里也开始养猪。很清楚地记得,初夏一天的后半晌,院子外的路上,母亲跟街坊大娘迎面从西头走过来,母亲手里倒提着一只小猪,我飞快地跑过去,接过那小猪;母亲说道:“抓紧,别叫它跑了。”我双手抓牢小猪的四蹄,拦在怀里,跟抱个小娃子似的。再看这小猪,浑身黝黑,毛色发亮,肚皮滚圆,很是瓷实,煞是可爱。其实大凡小者幼者嫩者都招人待见。我满心欢喜,我们家很快就能发财了,改善我们家少油少肉的经济低迷不景气状况。今天,我们天天甚至餐餐都有肉吃,而那时一个月甚至半年才可能吃到一回猪肉,以致我们的嗅觉变得异常发达,谁家弄肉吃,老远那香味就忽忽悠悠飘荡到鼻子里。这小猪在我怀里真成了宝贝,但它可是不老实,不停地挣扎、嗷嗷地叫,差点把我弄翻到地上,不管恁些,一口气把它抱回家。

    那时我们家住在县城东街的一个小杂院内,那里其实是东街与南街的结合部,叫作南衙门儿。院内住了三家人,我们家面南背北;就在门口东侧墙下给小猪弄了个窝,用砖垒的三面有墙一面有小门,并安放了食槽,小黑猪就在此安家了。给它喂啥呢?就是剩菜剩饭加点刷锅水,一呼噜倒到猪槽里,那小猪飞奔过来,用长嘴拱着吃。接着我们就利用放学以后的时间,去地里掐野菜,人吃些,猪吃些。给猪做吃的是这样操作:将野菜稍微洗洗,找块木板垫着,使刀剁碎,放到大铁锅里,搁水煮熟,加点糠、麸子或红薯面之类的东西,搅和成稠糊糊的东西,放凉装到一个大盆或大桶里头,备着;待喂猪时,挖一大勺,加水搅搅倒给猪,便是其美食。只要一听见“啰啰,啰啰”的开饭呼唤,猪就兴奋起来。

    不到半年,这小黑猪长了不少,比人长得快多了,吃的不是好东西却能长肉长膘,很令我奇怪,而我是又黑又瘦,咋吃都吃不胖,当然那时候也没啥好东西可吃;我天天盼着猪长大卖钱,我长大挣钱,贴补家用。这猪的力气也越来越大,就不老实起来,有时趁人不备,会越过小木门,跑到院子里,甚至跑到大街上溜达。细想起来,这猪也可怜,关到那小窝窝里头,跟蹲监样的,就是犯人也得隔三差五放放风。第一回猪跑出去,可把我们一家人急坏了,那可以钱呀!大家都赶紧出去找,我也急急地跑到街上,没多时远远地看到我们家的猪屁股一扭一扭地正往西逛游,我拼命追到前头,跟猪打了个照面,扯着嗓子吼它:“回家!”这猪乖乖地立那里,瞪着小黑眼瞅瞅我,立即扭头转身,甩开蹄子奔跑起来,我跟在后头追,生怕它跑没影了;说也怪,它一跑到我们那个院大门口,竟很熟悉地拐进去了,而且一溜烟似的钻回了它的窝。这可真是一惊又一喜。显然,这猪原本也是聪明的,它认得人记得路;看来,蠢得像猪的说法可能是不恰当的。黑猪此举后来又上演过几回,均如前例被寻回;那时社会治安好,没有人把猪拐跑。

    因为猪以及鸡鸭狗们能跑到街上,且主人不被罚款,所以那时我们小县城的大街小巷都能见到粪便,一不留神就会踩到;到了下雨天更别扭,因为不少小娃子赤脚走路,包括我。今天我们的县城已是无比的干净整洁了,年轻人不清楚上世纪七十上代的城容城貌。后来我们院子里另一家也在自家边上搭了个棚,喂猪,于是我们开始交流饲养技艺,互相学习,互相提高。喂猪其实是不卫生的,但院内其他人家却给予了理解,并未说三道四,一想起来就觉他们真是好人,永远感激他们。

    我们家的小黑猪最终变成了大黑猪,被人牵走换成了钱;而没有像南方人一样杀年猪,自家留一半,卖掉一半。有了经验,接着又逮回一头小白猪,日复一日地喂养,一天天地长大长肥,到了年底也舍不得卖;但是不幸却发生了,就在那年的大年初一后半晌,那头大白猪躺在圈里面,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后来大人去摸,竟发现冰凉无呼吸了。真是大不吉大不利呀。是自杀还是他杀?是得病还是被下毒?我们可是好人善户,我们的猪可没有糟蹋过谁家的东西。我们没有报警,那时好像也不兴报警。到底何故,至今仍是个谜。

    后来,我到南方读书谋生。有一年到妻的老家长沙乡下过年,有机会见识了那里的养猪情形。人家是要专门给猪们盖猪舍的,一般都是跟厨房和茅厕毗邻,方便饲养与清理。那猪住得舒服,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日头也晒不着,吃的料也很讲究,萝卜青菜都有,时不时还有人类剩下的白米饭吃,可比北方的猪享受,因此也长得快,到了年关大都被人牵走,而选上好的一头留下杀年猪,自家享用并馈赠亲友。

    过年时,家家户户都得去买肉,制作各种食品。故乡有做凉菜猪头糕的习惯,我家几乎每年都做。父母从肉铺买回一个大猪头,搁在大竹篮里预备着。我看着猪头,不禁想起了猪八戒,用手去触摸一下,冰凉冰凉的,竟无一丝恐惧感,我想我果然是男人。制作程序是,清洗,分解,破碎,用大铁锅熬煮,剔除骨头由我们啃吃掉;待汤汁稍稠,装入盆中,凉透取出切片,码到盘里,浇上酱油醋麻油,即可食用,美味可口。

    我还有一个笑话。记得小时候,在舅舅家作客,一日吃早饭的时候,自己到厨房去添饭,看见舅妈一手端碗吃饭另一手拿着勺子搅一口大锅,大锅里黑漆漆的东西。我是懂人情世故的,我想那锅里必定是剩饭,我不能光吃新饭,也得吃剩饭吧,于是叫舅妈也添一碗给我。舅妈笑了:“这是给猪做的食。”搞得我很尴尬一场。

    儿子一岁多时,我们一家三口回故乡过年。在小店镇的大街上溜达,走到一个小胡同,路边有一头大耳肥猪边拱边晃悠,其身后紧紧跟着五六只欢蹦乱跳的小猪崽,煞是吸人眼。从未见过此种活物的儿子,蹒跚着往猪跟前跑,边跑还边喊:“妈妈,妈妈!”引得路人哄笑。

    猪年又来了。作为十二生肖之一,猪当然也是吉利吉祥物,故有了祝福猪事顺利。其实,猪也是有可点赞之处。虽然猪的嘴巴长,憨憨的,不甚好看,但其乖善,不需宠爱,不需精细食物,仅食残羹剩饭、野草糟糠,最终把一身物件贡献给人类。这便是猪的精神吧。它的确是可爱甚至可敬的。汉字“家”,宝盖头下即为猪,表明家离不开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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