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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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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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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小店镇

小店镇是我曾经去得最多最勤的地方。

这个小镇在汝阳县城东边二十里地,汝河北岸。我的外婆家就在此镇,逢年过节要去走亲戚,于是这个小镇便成了亲情血脉相连最深的位置。

小时候,我这个长子总被母亲安排担当大任。往往是年前头几天,一清早天还黢黑,我便摸到县城唯一的车站,掂着长条的猪肉跟粉条,搭上最早一趟票车。那车开出县城,沿曲折的汝河北岸往东行驶,大约半个小时到达小店镇,我从寨墙的豁口进去,走到外婆家。

那时的小店镇还有高大的寨墙,当然已经是断垣残壁了。那墙是用土夯起来的,墙内环绕有高大的树木,依稀能想象到民国时的景象。记得母亲曾说,旧社会土匪攻打小店,人们组织起来上到城墙上,和土匪对打,只听着枪声音跟炒豆子样儿。想象着那时候的景象,有时会在影视剧中看到,会想到小店镇。寨墙外侧便是较深的寨壕,壕内引入汝河之水。这便形成了旧时典型的北方村寨。我是从北寨墙的一个豁口进出外婆家的,其下有一简易小桥。这小桥与高墙大树等组成了一幅虽不壮丽但还算美好的图案,深深印在我幼年的脑海中,历久弥新。

外婆跟小舅一家住在一起,是在一个大院子里,那是解放前财主家的房产,四四方方的坐北朝南,堂屋较高,其上有阁楼,还有东西厢房,东边一间为厨房,一间为织布间。那织布机几乎全用木制,很是庞大,妗子坐着一头,双手齐上,往怀中左右传递棉线梭子,脚在下面不停地用力踩,只听得“咔嗒,咔嗒”很大的声响。这是外婆家祖传的高档用具。用这种机子织出的布被称作老粗布,做成衣物穿在身上不柔软,但很结实。边上还放有一架纺花车,用来纺棉线,即为织布机提供原料;我总见外婆坐在纺车前吱扭扭地纺线线,一根长长白白的棉线从她的左手里变出来,均匀地缠绕到棉线锭子上;有一回我也大着胆子好奇地尝试了一下,左手握棉花条,右手摇转纺车轮子,轮子是转了,但左手的棉条却吐不出线来。

那时的小店镇也是有集市的,主要集中在老街。那是条土路大街,逢集日自然人山人海,有各种物品出售,其中留下深深印象的是水煎包跟锅盔。小脚的外婆亲率我们一帮小孩去赶集,用自己积攒的零碎钱买了几只水煎包,召唤我们几个小孩聚到她跟前,外婆伸出手颤巍巍地将水煎包掰成小小的块,一人一小口地喂给我们吃,而骨瘦如柴的外婆却丁点未尝。那小包子的味道香极了,是今日任何佳肴不可比拟的。苦难岁月里,人的嗅觉异常灵敏,任何一样美味都永远留在了灵魂的最深处;每每想及此,我都想流出泪水来。对于锅盔的记忆,是固定在一个冬日的后晌。住在北沟的伯父来镇上接我,我远远地见他手里拿了一个锅盔过来,边走边喊我,到了近前,他蹲下来双手伸出抱我,并把那还热乎的锅盔塞到我怀里。那真是好东西,又大又白,呈长条状,一边是软的一边是焦的,永远烙印在我遥远而幼小的记忆里。

北沟又名龙泉村,位于小店镇北边,爷爷跟伯父住在仅五户人家的圪楼沟村,此村其实是我奶奶的娘家。我们祖上原本是小店镇的大姓马家。听爷爷和父亲说,我们马家在清末民初的时候,在小店镇是富裕人家,爷爷自小用功读书,识文断字,很有学问,可是他的几个哥哥不学好,染上了鸦片瘾,把家业败光了。无奈,爷爷用担子把我父亲挑着,跟着奶奶上北沟逃荒落户了。因此,我的老家就不是小店而是北沟了;但一说起北沟,我便会生出自卑感来,因其在山区、缺水、村太小无几户人家;而对于小店镇则总有一种仰望之感。站在北沟远望小店,隐约可见其林立的房屋、高耸的烟囱、银练般的汝河......

小店镇的南边是汝河滩,因此适宜种植水稻。母亲说她小时候就会插秧,捉鱼摸虾,拾田螺。我在外婆家住的时候曾到南河滩去玩耍,那时的水极清极清,一站在水中,成群的小鱼儿就会游过来亲近你,亲吻你的两腿。那时在小店镇西门外的水渠里,竟有一座水车,记得是在渠上建有一座房子,进到房子里便见水车轮子安装在渠里,渠里哗哗的大水冲击水车轮子转动,发出隆隆的巨响,带动石磨磨麦磨玉米,水车与石磨一起发出声响,构成一支乡野的合唱,那是一曲清纯的天籁。

再往西不远是工厂。当年洛阳地区在此处开办了炼钢厂,来了不少外地人,竖起来了不少厂房设备,其中有那高大的烟囱,成了新小店镇的标志,四街八乡打老远都能瞅见;那玩意还会发出汽笛般的巨响,而且定时成规律,小店人以及能听见响动的人学会了听声定时的能力,俗称“拉尾”,但不知是否是这两个字,但绝对不是“拉危”,不是警报。那时小店人多无手表,就靠那个大烟囱报时了。

小店镇真是拥有着一方好风水,靠山邻水又有工厂,人人得以种麦插秧做生意兼做临时工,故而小店人既勤劳又睿智。镇内胡同又叫过道儿奇多,堪为一县之最,拐来拐去,大大小小,长长短短,不计其数,陌生人入内会迷路的。期间,有不少老式建筑标识着它的历史与文明。

如今,小店镇扩大了好几倍,居民的新宅已盖到寨外,超市店铺林立;洛阳至南阳的高速公路从镇东边穿过。小店镇已然成了一个小城市了。然而,寨墙早已无影无踪了,寨壕不见了,老宅不见了,织布机不见了,水车也不见了;连外婆等最亲最亲的人都走了......

我再也回不到原来的那个小镇了,只能在心里在梦里默默祝福它。

201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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