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在故乡豫西伏牛山区,麦田从南往北、从平地往坡岭逐渐变黄,麦快熟了。老家在汝阳小店北山,麦比平地的要晚熟个一周左右。因为多梯田,还有坳地、凹地和堰坪地,所以这里的麦田不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而是一层一层的金黄。端午节一过,整个北山慢慢穿上了金灿灿的衣裳,仿佛皇帝的龙袍。微风中,麦杆与麦秆摇动着,麦穗与麦穗触碰发出沙沙的干燥声响。村里人知道,是时候了。
于是,家家户户的当家人开始“唰唰”磨镰,并习惯性地用拇指试试利不利,还把捆麦的绳子、装麦的口袋等家什一起准备好。
其实,麦收的第一要紧事是清理出较大一块平地作打麦场,一般都是固定的。我们的场在上窑村头的一块高岗上,面朝东南,日头能照,小风能吹。先要泼上水、撒些碎麦秸,阴半干;然后,做牛把子的伯父牵着大黄牛,套着大石磙,一遍遍地碾压,让麦秸嵌入泥土里,形成一层保护膜,平实、光亮。
接着就是最繁重最劳累的活,把麦割了并运到场上。队长妥善安排好全村人马,趁天好集中力量,把所有地里的麦子割了,从坡下、坡上往场上集中。这时便需要起五更搭黄昏了。天明得早,人起得更早;有凉气,还有露水。干活正好。老远就能见人影晃动,偶尔传来人声,近了就全是清晰的唰唰割麦声。
把割好的麦运回场,更难。因为坡坡岭岭、沟沟坎坎的,路异常难走,拖拉机发挥不了太大作用,只能使牛车拉、壮老力背,地上掉的由老弱捡拾。
太阳升起来了,很快就热燥开来。队里不管饭,由各家各户自己送自己吃。约摸八九点样子,饭陆续送到地里;人们躲到地边树下,敞开怀歇息,一丝山风吹过,有人发出惬意的感慨;一手端碗一手拿馍,大口喝汤儿......
麦源源不断远到场上,晾晒过后便开始打场了。牛拉着石磙一遍遍从成堆的麦子上碾压过,有人用大木杈来回翻动,一直压到麦粒完全脱落,然后再用大木杈将麦秸挑起来叉到麦场的边上,越积越多最终形成垛。而在场中央,最为重要最有技术的活开始了,这便是扬场。多由老把式操作,把打下来含杂物的麦粒,用大木锨扬起,借风力吹掉壳和尘土,分离出干净的籽粒。这其间,生产队长允许打打牙祭,在场边支个锅,把鲜嫩的麦粒放进去加水煮,煮熟以后每人一碗,提神添力。
紧接着,队长一声令下就开始按工分分麦了。在一个大铁磅秤后,排好各式大小不一的袋子,上面大都写好了主人的名姓。新鲜光洁的麦粒用大木斗装了,过秤,倒入袋子,不一会就堆满了圆鼓鼓的大小袋子。小娃子们在周围打闹嬉戏,大人们脸上都露着喜色。这又是一个丰收的年成,能吃到白生生、甜丝丝的蒸馍了......
作为远方游子的我有幸回乡割过几回麦。学着乡亲们的样子弯下腰,伸开左手连搂带抓一把麦杆,右手握镰从麦杆根部往怀里使劲一拉,这把麦便到手了;接着再加一把直到快拿不住,整齐地往地上放下,继续往前割;开始还好,干不到一个小时,背就开始疼起来,热气蒸腾,汗水冒出来,身上还奇痒难受;可是一看到日见衰老的伯父和就要到手的劳动果实时,便不顾一切往前了。
麦收真是一个痛并快乐着、付出并收获着的时节。
2017.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