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岁那年秋天,我被派到京九铁路的咽喉工程孙口黄河大桥建设工地锻炼。
此桥位于豫鲁两省之间,横跨黄河之上。局指和蔼可亲的老书记亲自把我送到黄河北岸,二处年富力强的指挥长已在岸边等候。走上长长的栈桥,四下远眺,只见黄河静静地向东流去,没有波浪,也不清澈,河道宽广辽阔。河两岸包括部分河道里,全是依然青枝绿叶的白杨树和茂密的秋庄稼。河水的黄与无边的绿构成和谐壮美的秋色。
不冷不热,最宜施工。河两岸的桥墩已有了模样,河道里沉井施工正在展开。运送物资的车辆机械来来往往,彩旗在秋风里猎猎飘扬……
在远处的黄河南岸驻扎着我们四处的人马,那里属梁山地界,是史上出名的梁山好汉安营扎寨之所在,但早已不见烟波浩渺与山寨雄奇了。我所在的二处指挥部及其二队三队驻扎在北岸,属河南台前县地界。
黄河沿岸的秋意来得急,早晚很是凉爽,中午稍有燥热。清早,四野升起薄薄的白雾,那是秋露的力量。通往工地的路上排满运送材料的卡车,它们远道而来,披满征尘。
晚饭后,离了大院,沿田野土路漫无目的地转悠,听秋虫鸣唱,数天上星星……。有人说此地多刺猬,可捉了下酒,但我终未见到,而是见到有人弄虫子吃。那是一个阴暗的下午,两个职工从外面端回一大盆青虫,那虫还是活物,或在扭着胖身体,或在爬动。他们说是专门花钱买的豆青虫,秋天长肥,洗净用油炸了吃很有味、很营养。这是秋天贡献给人们的特色食物,不过一般人消受不了。
这里都是平原,秋作物覆盖了田野,高的玉米、矮的红薯黄豆芝麻等,预示着又一个丰收的秋季。在这无边的田野里,藏有果园,苹果最多,还有葡萄、山楂等,它们都到了成熟时节。
一日,我参加二队的采购苹果活动,为国庆节做准备。车在平坦的公路上飞驰,两侧全是果园,枝头挂满红红的大苹果,仿佛数不清的小灯笼;村镇路边的房子大都用作储藏出售苹果。当主人打开屋门时,扑鼻而来香甜之气,映入眼帘的是状如小山的苹果堆,又圆又大光亮诱人。这便是劳动的果实、秋的收获。
又一日,我踱进附近的葡萄园,看园老人热情打招呼,问清缘由,开口道:“葡萄三毛一斤,随便尝,随便摘!”随手递给我一把大剪刀。这葡萄园甚是了得,大而规整,叶少果多,色泽明亮,紫红紫红,一串串挂满棚架,端的是果实累累。我猫腰进去,随手摘下一粒往嘴里一塞,哇,甜多酸少,就这儿了;左看右瞅,选好目标,一剪一剪咔咔起来,不多时便装满大纸箱……
在处指东方有孙口乡集镇,每隔几天就有集市,四乡八村的百姓聚集于此,做生意搞买卖,多见的是秋天果实,还有大块的熟牛肉、健硕的土鸡……。离集镇不远的黄河渡口边,见有一碑,上书“晋冀鲁豫野战军度渡河处”,一打听知道,刘邓大军1947年初夏在此渡河,千里跃进大别山,拉开了解放战争的序幕。我沐浴着秋风,仿佛看到当年的千军万马。
今天,我们建桥大军也会聚于此。二处战区又分二队、三队。三队紧靠黄河边,负责水中墩与河岸上部分任务。两队的书记,我都熟识;也很快认识了二队、三队队长。处指的郭书记已近六十,是个山东汉子,文登人,大块头,一口带山东腔的普通话,非常豪爽。我就与他天南地北地聊,关于工作关于生活关于秋天及其他。一日,他说:“俺带你去二队开个班组建设会吧!”我满口答应。吃罢晚饭,我们各骑一辆自行车,出了处指大院一路向南。那时秋意已深,黄河滩上凉气弥漫,草丛中的虫子还在浅浅地鸣唱。二队的队部会议室里,早已灯火明亮,人声鼎沸,一线的同志们济济一堂,场面温馨……
我还参加过三队在黄河河道里某号沉井的封底仪式。那是个秋雨绵绵的日子,工地上人山人海,浇注砼的模板导管等一切准备就绪,一辆辆运料车排着长长的队伍。一长串鞭炮悬在空中,三队书记安排我去点火,我实在是激动,点了好几回都未成功,书记见状说:“我来!”霎那间,黄河滩上鞭炮齐鸣,震耳欲聋,烟雾升腾……
黄河工地的秋天来得早去得快,不久就急剧降温、起北风,荡涤了一切绿色,只有黄河不改其颜面。我是在漫天飞雪的一个凌晨离开的。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但那短暂的秋色秋景连同那些人和事,在我的记忆深处已留下挥之不去的映象。那是英雄好汉出没的地方,那是我们建桥人又树丰碑绘彩虹擎巨龙的地方……
2017.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