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莲子

妻子从菜场回来，买了一袋莲子，是嫩嫩的那种，可直接剥了皮吃的。于是我们一家三口坐着品尝。眼前是青绿带微黄的的莲子，一看便知这是最嫩的品相，而且光洁无痕，新鲜极了，先从视觉上给人以凉爽之感；再用手很轻易就可将其外衣给去掉，露出里面白生生娇嫩嫩的果仁，放到口里一嚼，甜甜脆脆的，一点也不苦。这真是青青莲子，白白其仁，甜甜其味，悠悠其香。

我知道，我们正在品尝着这炎炎夏日的时令之物。此物不仅爽口，而且清火祛热安神益心。我的鼻子上曾经出现一个小包，就是吃了这小小的莲子，那小包果真消了，省去了吃药打针之苦。莲子在这江南水乡太不稀奇了，而在我的故乡北方却并不多见，打小从未见过荷塘荷花，更未尝过新鲜的莲子；山上的人家可能祖祖辈辈未见过此物，譬如俺爷俺伯，他们只知有莲花。

二十几年前，我在江城读书，返乡避暑，不料想将旅途中的急火带回去了，右脸颊上生出一个包来。母亲凭多年的经验说：“你半夜用口水涂涂就好了。”我信以为真地照办了，可那包愈日变大，终至化脓，被动刀子，使我整整痛苦了近两个月。那时如知晓莲子这宝贝该多好。

这小小的圆物正是江河湖泊对我们的馈赠，它可是经过荷的春醒夏孕而生的结晶。春末夏初，荷花次第盛开，在那娇艳花朵的正中是花蕊，花蕊金灿灿的，不几日便能隐约从花蕊处看到一个小小的同样金黄的圆状物，那便是莲蓬；随着日月穿梭，那花蕊渐渐谢去，莲蓬便一日日变大变厚实起来；莲蓬里就藏着莲子，还露着鼓鼓的一头，日渐成熟起来，正如母体里孕育的孩子。我们也许就是助产的人。莲子莲子，你就是莲花的儿子。

妻也善烹饪，往往会在大热天，用白木耳炖老莲子，里面再搁上冰糖，就成了消暑的最佳食品；人手一碗这种透明的羹，甜中带微苦，便是酷热里的最大和谐与幸福了。

总在街边、菜市场见到有人从大袋子里取出莲蓬，用手将莲子扣出来出售，这是从郊区乡下的荷塘辗转而来的。直接购莲蓬自然便宜，只是多了用手的功夫，但也会让人体会到取食的过程与不易。我亲手操作过，那莲蓬就像蜂窝，一个个鼓着头的莲子恰似蜂蛹，用手一挤，一粒莲子便出来；甚至还可粗鲁地直接将莲蓬撕开，将莲子直接取出，就跟刨腹产似的；那莲蓬中间呈纤维状，软软柔柔的，这可是莲子们诞生之地，是淤泥清水与日月风雨共同努力的精华所在。莲子这小小的东西真是水中的精灵、天地的造化。

记得曾购得最鲜嫩的莲子带回去老家，分送给兄弟姊妹，亦使他们分享这江南水乡之味。我总盼着故乡也能处处见荷花，有嫩嫩的莲子可食，有透明糊糊的莲子羹可尝。其实，荷花或莲花这物种生命却也旺盛，截取一段藕插入泥中便可生根发芽，而直接用莲子也可播种；故乡的水与土是否也适应莲的生长繁衍？一方水土产一方物，养一方人。故乡的夏日盛产西瓜，因是沙土地、少水涝，故而又大又圆更甜，消暑解渴。北方的西瓜与南方的莲子都是上天赐与我们的福份，感恩这绿水青山吧。

荷之一生在水中，一身都是宝。荷花可观赏养眼养心，荷叶可泡茶，藕带可食用，藕更可煨汤；而这青青莲子则当属荷之顶级品吧，是荷所繁衍的子孙，最大程度地集中了荷之生命的基因。

我居江城三十余载，起初是难以适应湿热气候的，浑身发痒。有校医告知：“你这是水土不服了。把你老家的黄土弄点来冲水喝试试吧!”我闻听颇感奇特，终未一试，但却忍受了大半年的医疗考验，才得以重生。而今早已适应，除了时间，拟或有赖青青莲子的功力？我想一定是。

多愿我们的人类之体亦如莲的高雅洁净；多愿我们的子孙亦有莲子之气质。           2019.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