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秋月

我居武汉三十余载，见惯了江城之月的阴晴圆缺，但从未像今年这个时候如此关注起月亮来。

这是秋季，虽然天气依然热燥。立秋已过，明月渐圆，到七月半至圆至明；接下来到八月十五更会达到极致。我就想，我们传统节日的选择与确定，真是聪明与智慧。苏轼词云：“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而今夜夜有明月，不必把酒问青天了。

夜幕降临，月亮慢慢从东方升起来。我用心去追寻着月迹。我是在汉阳观月的，或于七里庙楼台，或于墨水湖畔，或于晴川桥下，甚至爬到龟山之巅。我知道那轮明月是从长江对岸的武昌方向升起来的。月亮走，我也走；我漫步，月亮亦漫步。

我急切切地盼望着这轮明亮的秋月能与汉阳乃至江城最美的景物联系在一起，构成一幅幅美好的画面，永留我心。譬如，明月大江长桥龟山电视塔或黄鹤楼；再如，明月长桥荷花月湖或墨水湖，等等，那必定是天人合一的精彩。然而，那轮明月却是不急不慢的，令我恨不得自己化作明月。

假如我就是那轮明月，我会望见江城林立的高楼、涛涛的江水、彩虹长龙般的大桥、亮如明镜的湖泊、苍翠繁茂的树木花草......。假如我就是那轮明月，我更会望见江城美丽的夜色，简直是灿烂无比，两江四岸灯火辉煌，临江的高楼大厦幕墙上不停地闪烁着动感的图案，长江亮起来，汉江亮起来，大大小小的湖泊也亮起来，远远超过了月宫，令嫦娥也会生出汗颜之感，江城这个美这个亮端的是闭月羞花，胜过仙境。昔日人们夜行，无月靠灯笼马灯，有月就靠月光了；如今，俱往矣，夜如白昼。

我的居所在七里庙，但并未有庙；倘若有庙，其实在庙里赏月也是别有情趣的。幸好，汉阳有晴川阁、古琴台以及归元寺等；若在这些地方赏月，先有月上亭台楼阁粉墙黛瓦之美，后可激发你的怀古忆旧念乡之幽思；我一定择一合适时间，去这些文化名胜处体验一番。而我能轻易所做的是，登上所处高楼的顶处，凭栏远望，可最清晰地与这轮明月会面；你看她，多么明亮圆润，多么恬静安详，宛若一张美女的娇娇面孔。在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处于和谐静好之中。

待到夜幕完全笼罩下来，我才能透过高楼之间的缝隙望见升上半空的明月。当然如果走出家门可早些见到明月，譬如去到墨水湖畔，便可欣赏到月光下的湖光水色。我与妻时常去湖畔，月与湖吸引着我们。此时的明月并非纯银色，而是带有金黄色，明亮而温馨；因无一丝云彩更无雾霾的遮蔽，明月便一览无余地呈现在夜空，又大又圆又亮。我听见有人赞叹道：“这月亮真大真亮！”我也想到古代诗人的美好愿望：“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会想到故乡，故乡没有湖只有河，更多的是山岭田地；在秋月下故乡也是很美的。故乡的夜晚会有满天繁星，而此时江城的夜空，除了这轮大大的明白，竟然也可让人望见星星了，令我们惊喜；在月亮的身旁依稀有几颗不太亮的小星星，在月亮的西边远处则有一颗很是明亮的星星；期盼着有一天能望见北斗七星......

夜深了，人们陆续回屋入眠，这轮明月才漫步至汉阳的夜空。有好几个子夜时分，我起身立于阳台，抬头寻月，那轮明月正当头顶；我默默地望她，她默默地望我；凉爽爽的秋风柔柔拂面。我立时想起苏轼的词句：“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我这个无眠之人在体味诗人的心境。我想此时最宜赏月吧，人声已销，只有秋虫在浅浅地吟唱，不知它们是否在赞美这明月；而我极愿此时有一支二胡或小提琴奏出的月光曲。这一年，明媚的春天过去了，炎炎的夏日也过去了，凉爽的秋季终于来了，该收获了；我有什么果实呢？不仅是季节之秋，而且是人生之秋，使我心生感慨，春去秋来，青春已逝，多少个阴晴圆缺，多少个春花秋月……

天亮了，我驱车行驶在墨水湖大桥上，往右侧瞥了一眼，隐约见昨夜明月已挂在西天，呈银白色，只显出浅浅的轮廓，仿佛要融化进蓝天里。在江城夜空漫步了一夜的明月已困乏了么？观明月更发觉了江城之大，站在不同之处，就有不同角度，可欣赏到不同的月景。我知道，在这凉爽的清晨，她要到地球的那一边了；而在东方，一轮朝阳正喷薄而出，崭新的一天开始了。

愿江城夜夜明月朗。

2019.8.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