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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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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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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家班的喜怒哀乐》

《马家班的喜怒哀乐》

一个皮影家族的兴衰,一个传承人的故事,一段民间文化的发展历程,喜怒哀乐见证传承,道尽人生

秋日的马家沟艳阳高照,瑟瑟秋风吹来丰收的喜悦,空气中弥漫着令人陶醉的中药味,又是个药材丰收的好年景。可惜马崇礼却没有种下一根药材,看着左邻右舍起早贪黑忙碌的身影,看着一车车白森森的药材驶进了庄户小院,他的心里好像猫抓一样,格外的不是滋味。

“一年盼着一年富,年年穿的没裆裤。”马崇礼站在自家的蜂箱前面,不住的叹息着

前些年,村里人靠着种药材发了家,几年前,外地的商贩却突然对这里的药材放弃了收购,转战原本不产药材的河西地区。究其原因,是药材的品质出了问题,问题的根源不在农民,然而却断了农民的财路。丧心病狂的二倒贩子在二次加工时,加入了大量化学物品,品相极好的中药材,硫磺含量严重超标,经鉴定,已无药用价值。

渐渐地,村里的药材种植户逐年减少,也有自诩聪明的人,不计得失,照常栽种,他们洞悉市场的变化,坚信土地的力量,自信一定能够种出品质极佳的药材。

跟大多数人一样,马崇礼只得背起行囊,走上外出务工之路。务工的人群犹如迁徙的候鸟,哪里有食哪里便是“家”,几年的务工经历,让马崇礼惯看世间冷暖,饱受人间苦难,末了,只落得折腿一根,却未见几两银钱。

药材的春天到底还是来了,可他马崇礼却偏偏就没赶上趟。他身虽残却志更坚,他明白“上有老下有小,夹在中间受不了,”无奈,只好重操旧业,养起了蜜蜂,养蜂是个操心的活,好在残腿无碍,一年下来,他飘着药香味儿的蜂蜜却意外走俏。川道里一望无际的各种药材,五月的花海,成了蜜蜂欢乐的海洋,黄芪、党参、当归、防风,统统融进他家的蜂蜜。再加上他有着祖上唱皮影戏的艺术天分,一段即兴的唱词宣传,老马的蜂蜜几乎不用上市就被抢购一空。

看着满院的蜂箱,马崇礼的心情又归于了平静,常言道,“到山打柴,到河脱鞋。”自家的穷日子还得自家过,他望着远处的山峦,快速地更换着巢框,情不自禁地哼起了一段唱腔。

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想起,他放下手中的活计,接通了电话。

“喂!是马老师吗?我是县文化馆非遗中心的小王,上次申报的皮影项目已经被成功列入国家级非遗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文件也已经下来了,另外,您这次也被评为了咱们皮影戏的省级代表性传承人,恭喜马老师啊!”

电话这头的马崇礼激动的半天说不出话。

“喂!马老师,您还在听吗?”

“听着呢!听着呢!”

“根据县里的精神,我们要重点打造皮影戏项目,要进一步加强挖掘、保护和传承,不仅要重点挖掘一些传统经典剧目,而且馆里也安排了,近期要举办一期传承人培训班,我今天特意给您打电话,就是请您明天来文化馆一趟,探讨一下具体事宜,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有,有,有时间,我明天一定去。”

“那好的,马老师,明早九点您在家等我们,馆里的车去接您,咱们明天见。”

挂断电话的马崇礼一下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好事!好事!天大的好事啊!

那晚,马崇礼去了家族的祖坟,他将这激动人心的消息传给了祖父和父亲,他焚了纸,烧了香,告慰了两代视皮影戏为生命的长者。他也在坟前暗暗发誓,承继先人衣钵,不负祖上重托,一定要把先人的技艺留在这世上。

1

自从祖父和父亲相继去世,马家的戏班子便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十余年来,唯一的一次演出便是在父亲十周年的祭日上。父亲跟随祖父唱了一辈子皮影戏,按照乡里的风俗,对下世的人,十周年一定要操办一次较为隆重的祭祀,这也是活人对逝去的亲人最后一次有仪式的悼念。虽说“活人免的死人的意,”但还是办的很体面。作为儿子的马崇礼与家族老人商议,打算在十周年当日演一场皮影戏以悼念在天国的父亲和祖父,可让他头疼的是,自家的戏班子早已“弦断码子倒,”昔日跟随马家班的艺人们也多已艺亡人绝。

熟悉这一行的马崇礼无奈之下,只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了邻县请皮影班子。听父亲早年说过,邻县有个常河镇,其祖刘纯儒于1808年,即清嘉庆十三年便创立了“金川号”皮影戏班。功夫不负有心人,没有令老马失望的是这家班社的第七代传人刘金宝还建在,并且班社仍然活跃在舞台上。这让马崇礼叹服不已,邻县不愧是“民间文化艺术之乡。”

在说明来意之后,班主刘金宝丝毫没有推脱,反而大加赞赏马崇礼孝心可嘉,在得知马崇礼跟随祖父和父亲曾经也唱过皮影戏后,刘班主更是和马崇礼一见如故,他们探讨戏曲,切磋唱腔,分析皮影戏的传承和未来,两人似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在十周年的祭日上,马崇礼请来皮影班的消息不胫而走,当晚,他家的院子里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马崇礼请出了马家沉睡了十多年的影人,刘家班的唱腔、乐队,马家班的影人、亮子,两家珠联璧合。铿锵的锣鼓抑扬顿挫,掷地有声,时而婉转,时而哽咽的弦索,和着深沉隽永、跌宕婉转的唱腔,将马家沟的夜色渲染的喜气洋洋,演出在众人的欢呼和意犹未尽中完美落幕。

回忆着戏班过去的点点滴滴,刘家班的演出至今已过去了八年。那些影人,是父亲几乎用生命的代价换来的,保存至今已属不易,在马崇礼看来,它们不仅见证了家族的历史和兴衰,更是他对故去先人的唯一念想。

可谁成想,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竟叫自己的不肖子送给了收破烂的,想到儿子马铭智将一箱皮影卖了十五块六毛钱,马崇礼的心好似被人剜走了一般,心底的痛,胸中的怒让他浑身打颤,手脚冰凉。

那日,他下地回来,一进巷子邻居朱婶就跟他搭话,“崇礼,卖便宜了!再放几年就成古董了,文化馆的人到处打听老物件,王老六家一个‘大车轱辘’卖了六百,何家屲一个亲戚家的破‘风匣’,卖了一千二,你老子留下的那一箱皮影,都几十年的历史了,还不卖个三五千?”

“多少钱都不卖,老人手里的东西,是个念想”马崇礼郑重其事的说。

“咦,看来,你还在二夹湾里听话着哩,我说,早叫儿子卖给了收破烂的了!”

“啊!”

马崇礼听完,差点栽倒在地,他强忍着下意识将手扶在了一旁的老梨树上。

“啥时候的事?收破烂的人来?”

“吃晌午的事,人开的三轮车朝沟里往外走了,估计早都出了三阳川了!”

“唉,这狗日的败家子,我今天不弄死这个狗不吃的油棒子,我就不是

“你嫑说是我说的!”朱婶谨慎的再三嘱咐。

马崇礼转身就往家跑,表情有点瘆人。

朱婶走了几步又回头喊到:“娃娃瓜着呢!赶紧撵,收破烂的走得慢,说不上还能追回来。”

马崇礼这才反应过来,进门去也顾不上教训儿子,骑上自己的铃木90,风一般的出了门,他顺着沟边走边打听,好在沟里就一条路。他根据人们提供的线索一直往前追,可是出了三阳川,他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朝南去了县城,朝西上了国道,朝东便是韩河镇,到底该朝哪个方向追。

怒火中烧的他,看着眼前的三岔路口,气急败坏的直跺脚,冷静下来的他,决定先朝县城方向追赶,可越急自己脚下的摩托车却越发的不听使唤,好像故意再跟他的瘸腿较量。看着天边被山峦逐渐蚕食的夕阳,老马彻底奔溃了,他将摩托车重重的摔在地上,上去就给了几脚,他吼叫着,发疯似得捶着自己的瘸腿,眼泪如同决了堤的马莲河。

三天后的下午,马崇礼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终于在县城一家十分不起眼的废品收购站找到了那对让他“日思夜想”的,穿着破烂的河南夫妇。

马崇礼连日来沿着三个岔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可打听到的人,谁又会去关心一个收破烂的,答案都是一句“不知道。”直到碰见了一名老师模样的人,出主意让他到县城的废品收购站挨家挨户的去寻,这是最笨的办法也是最有用的办法,收破烂的收满一车总归要回去,就这样马崇礼跑遍了全城的废品收购站,才找到了这里。

他走进废品收购站,习惯性的东张西望,先搜寻一番,老板见他鬼鬼祟祟,便上前搭话。

“弄啥嘞?”

“老哥,我找个东西。”

“找啥!?”

“你们前两天收破烂去过马家沟没?”

收破烂的女主人抢话道:“去嘞!咋着?”

马崇礼一听去过,人瞬间清醒了许多,连连上前给男主人让烟。

“哥呀!我找你们都快找死了,可算是找着了!”

“恁是找那箱皮影呢吧?当时我就说,这好的东西咋不要了!卖皮影的是你儿吧,当时我觉着就不对劲,给他了十五块六毛钱,怕给多了乱花,既然大人来了,那就拿走吧!咦,可是好东西,刻的忒讲究了!恁要是不来找,我可占着大便宜了!”

马崇礼听闻此言,感动的满眼泪花,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竟一时语塞。

“好老哥啊,我感谢您和嫂子!好人,好人啊!”

他连忙掏出一百块钱,塞给老板。

“老哥,请收下这点心意,我出门急,就剩这点,您千万别嫌少,我谢谢您。”

“这是干啥?你给我十五块六就中,多了,我不要!”

河南夫妇送马崇礼出门的时候,马崇礼突然打开箱子,将一副身跨赤兔马,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关公影人赠送给了这对河南夫妇。

2

马家沟的春节将至,药材的丰收,脱贫攻坚的扎实推进,水泥路通到了各家门口,一排排路灯将山村照的如同白昼,村里早早就挂上了红红的灯笼,村民沉浸在一片新春的欢乐与祥和之中。

马崇礼一家更是喜上眉梢,一个腊月,他家的蜂蜜创下了历年销售之最,一万多元齐刷刷的红票子让年味愈发的浓烈。

通知:“村民们,趁着十八大的春风,在党的关怀和引领下,我们马家沟迎来了新的历史阶段,发展才是硬道理,几年来,我们的村容村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的生活也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改变,为了今天我们美好的生活,村里决定,从大年初三开始,举办‘文艺感党恩·颂歌新生活’马家沟新年文艺晚会,请各位村民积极参与其中,通知过后,请大家到村委会积极报名,共贺新春佳节。”

听到通知的马崇礼不禁心里痒痒,心情不错的他当即决定报一段自己自编自唱的皮影戏,为了能一个人唱皮影,他发明了一款集各类伴奏乐器于一身的物件,演唱时,手脚并用,极其复杂,好在经过一年多的操练,他已经完全掌握了演奏的精髓,是时候该展示一下了。为了能上晚会,他叫上儿子一起操练,儿子只需要在亮子后面按照他的要求舞动影人,他自己则包揽伴奏和唱腔,几番操作下来,他信心满满。

终于耐到了大年初三,父子俩早早准备,又操练了半下午,可当他将所有家伙什都搬上舞台时,主持操办的年轻人却说啥也不让他上,父子俩为此差点和一群年轻人大打出手。

其中一个领头的年轻人指着马家父子一顿数落,“晚会是年轻人的歌舞晚会,不是用来唱戏的,看你们的这都是些啥陈年烂货,抬上抬下的,折腾人不说,你们上去黑灯瞎火的表演,我们花钱租的灯光还顶个啥毬用,趁早把你们这堆废铜烂铁抬回去,少叫别人看了恶心!”

马崇礼被这一席话说的愣了神,呆在了那里。儿子听罢言,上去就和那人撕扯到了一起,舞台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走!抬走!”马崇礼呵斥了一声,台上安静了,儿子还想理论,却被马崇礼扯了回来。父子两人便抬着家什下了舞台,儿子看着面露威色的父亲欲言又止。从小他就十分的惧怕父亲,父亲自小就用戏文中的道理教育他,做人要如此这般,不可那般这般。想起几年前自己卖掉皮影的事,父亲愣是一个多月没有和自己犯言,此时此刻,他心里想,要是当年那箱皮影找不回来,不知会是什么结果,可不管是什么结果,今天的事,他倒觉当年找回那箱皮影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赶紧走吧!没人愿意看你们,唱戏的下九流,连娼妓都不如。”哈哈哈

舞台上不知谁说了话,大家一阵哄笑。

是啊!人们将古时行业分为上九流、中九流、下九流,下九流中,一流巫师、二流娼(娼妓歌妓)、三流大神,四流梆(更夫),五剃头匠、六吹手(吹鼓手、喇叭匠)、七戏子、八叫街(乞丐之类)。

马崇礼被这突如其来的羞辱呛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有个老鼠洞钻进去。他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回头望了望舞台,望了望哄笑的人群。一阵眩晕过后,他的心反而平静了,他冷笑了一声,催促着儿子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抖音视频中,戏台上唱的热火朝天,黑面老生字正腔圆,唱腔浑厚,文武场面分列两边,俨然一派红火场面,扣人心弦,转瞬,视角来到了台下,只见一老者端坐台前,这是全场第一个观众,也是最后一个观众。马崇礼看到视频中的场景不禁暗自伤神,这些年一路走来,切身体会和现实的周遭,他已然忘记了自己还是个艺人,他望了一眼架在房梁上的戏箱,陷入了沉思

他不知道祖父是从何时开始学唱皮影,在他刚记事起,祖父便领着父亲走乡串户。彼时,农业丰收要唱戏,婚丧嫁娶要请戏班,老人过寿、子孙岁满、逢年过节都少不了搭台唱戏。祖父和父亲凭借着这绝门技艺积攒下让人羡慕的家业,日子过的颇为殷实。也许是家族的遗传,自己13岁就能唱旦角,15岁就跟着父亲和祖父到处跑场子,一到戏场,那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让他以为唱戏便是这天底下再好不过的营生。

后来,祖父下世了,班子没了主心骨,也少了很多熟客,唱戏这行当,拼的就是个名气和噱头,招牌倒了,班子便冷清了许多。父亲唱的也慢慢少了,大家见跟着父亲赚不上钱,也都纷纷离去,跟了别人的班子。父亲一辈子除了嗓子好,戏文多,过日子的本事可谓捉襟见肘。母亲整日的唠叨,眼见日子都难以为继,父亲只好四处求人拼班子。每次出戏,父亲唱的最多,却拿的最少,但老实巴交的父亲依然乐在其中,只要有戏唱,大概在他看来就是满足的。

母亲眼见分不到钱,就和他闹,家里整日的矛盾不断,一来二去,父亲便也没了唱戏的心思,只好在家安安分分做个农民。农民有什么不好呢?几千年来,朝朝代代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可父亲心里不痛快,嗓子也痒痒,没事总是拉着马崇礼摆开他的龙门阵。田间地头,房前屋后,刮风下雨,农闲时节,逮住机会就给马崇礼灌戏文,但每次都要背着母亲。

祖上靠着唱戏过好了日子,家景殷实,一家人其乐融融,也因为唱戏日子过的惨淡无光,矛盾不断。如今物是人非,马崇礼倚着窗户,盯着戏箱,感叹自己装了一肚子戏,却没地方倒,慢慢地,他的眼角渗出了两滴可悲又可笑的泪水。

[悲宫调]世事轮回千百年,

        人在阳间实可怜。

        说人真来真似假,

        说人贾来贾似真。

一次三餐它最真,

万贯家财一场空。

守着财源过一生,

不如快乐在心中。

名利终究是云烟,

        唯有文化永流传。

“罢了!罢了!祖宗的这点手艺,算是交代了,如今手机都玩不过来,谁还看戏!你们也别怪我,没人看喽,演给谁,县剧团都解散了,这世上还有什么马家班,早知如此,还不如带到你们棺材里去,那一世里看戏的多,你们还能吃个老本行,阳世阴间都一样,少不了要有个混饭的家当。”

马崇礼慢慢地起身,打开了不知尘封了多久的箱子,他透着灯泡昏暗的黄光,举起干硬的影人,看着映在墙上的人影,那影子比平时大了好多倍。他晃动着影人,影子在他的收放中,时大时小,一个个不同的影人,似乎正在诉说着各自的命运,讲述着不一样的故事。

上虫了!保不住了,上虫了!保不住了

自从接完了文化馆的电话,马崇礼乐的几乎一夜没有合眼,天微微亮的时候,他便早早下了炕,开始收拾了起来。电话里说文化馆要组织培训班,该准备些什么呢?老马一边熬着罐罐茶,一边再三的思量着,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该准备些啥,索性先去一趟,听听他们怎么说。

时间刚到九点,文化馆的车就到了门口,马崇礼赶紧迎了出去。

“王主任好!来了噢!”马崇礼先打招呼。

“来了,马老师好!”

“我们这山大沟深,地方不好找”马崇礼笑着道。

“好找,好找,你们家我都跑了几十趟了!”

“对着呢,对着呢!”

从五年前开始,文化馆非遗保护中心王主任便隔三差五来到马崇礼家,进行皮影戏项目的普查、记录和采访。一开始,马崇礼还不太相信,这即将失传的技艺似乎成了“天不管,地不收”的东西,可王主任一次次的到来,又把他的心焐热了,他又变得健谈了起来。王主任每次来都大包小包,又是拍照,又是摄像,又是记录,这让马崇礼在受宠若惊之余仿佛又看到了皮影戏的未来。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死灰般的心正在一点点复燃,皮影戏在县里的重视下,根据国家四级名录保护体系,先被列入了县级非遗保护名录,后又被列入市级非遗保护名录,五年后的今天,如马崇礼始料到的一般,真的成为了国家级非遗保护项目。自己则水涨船高,一路走到了省级非遗保护项目的代表性传承人。

端坐车里的马崇礼回忆着过去的往事,看着窗外秋田里忙碌的身影,他心情极好。车窗外,晴朗的天际显得异常干净,路旁的白杨挺胸抬头,气宇轩昂,秋蝉在似绿非黄的枝叶间,争相着发出阵阵鸣唱,远处的山峦在马莲河的怀抱中显得泰然自若。车辆沿着马家沟蜿蜒的道路疾驰,一座座村庄被抛在了车后,转眼间,他们已驶入了三阳川朝南的宽阔大道。

“来了,马老师,一路辛苦了,身体还硬朗啊!”说话的是县文化馆的苗副馆长。

“馆长好,身体硬朗的很,咱这是身体健康,吃饭利囊。”

“身体好就好,你可是咱们县上的宝贝,要好好活,这皮影的技艺和绝活,还得靠您往下传,考您传承和发扬呢。”

“么麻达,我是‘说起干活向后一挪,说戏唱戏连忙上去’,文化馆给咱给平台,这是对文化的重视,我着实没想到我的皮影还能有今天,说实话,前几年,要不是儿子拦住,那些影人早都烧到先人的坟上了,唉,也是艺不该绝,缘法,缘法啊!”

“马老师,你看如今你的皮影戏也被列入了国家级非遗保护名录,你自己也是咱们县上的皮影戏省级代表性传承人,按照非遗保护的原则,咱们要组织一系列保护传承的活动,所以,文化馆决定先从培养传承人开始,因为非遗保护的核心就是人,只有后继有了人,后面的保护传承工作才算是有了条件和基础。我们已经发了公告,计划在全县招收30名50岁以下的,具有一定戏曲基础的学员参加咱们首次的培训班,教师由您担任,马老师,您看如何?”

“我这儿没问题,我担心的是

“马老师,有啥您就说,一切困难咱都能克服。”

马崇礼难为情的说:“就是不知道有人学么,要是么人学可就

“马老师,这个情况您多虑了,目前我们报名的人数已经超额了,从报名的情况看,不仅是办这一期,以后还会有二期、三期,到时候在学员中间培养出一部分骨干力量,咱们还要成立个皮影班社,馆里都研究决定了,这个头还得您挑。”

“那就没问题了!我一定把这个班办好,谢谢馆里的支持,谢谢各位对文化的重视。”马崇礼说着话眼睛又有些湿润了。

首届皮影培训班如期开班了,马崇礼看着年轻的学员,不禁喜上眉梢。学员们大多是来自城乡不同地方的文艺骨干和戏曲爱好者,都有一定的演唱或演奏基础,这让培训班开展的异常顺利。在为期一个月的培训班即将结束的时候,马崇礼大胆的向文化馆提出了一个想法,他要办一场汇报演出,这正与文化馆领导的心思不谋而合。马崇礼根据学员的的情况,将他们分成两组,每组准备了一场,在汇报演出中,两组分别展示的《双驸马还朝》和《药王孙思邈》获得了观众和文化界一些领导和专家的高度认可。

首届皮影戏培训班的成功举办,汇报演出的巨大成功,一时间成了重大的县级新闻,也为后面的培训班制造了声势,打下了基础。

文化馆皮影戏班成立了,成员是马崇礼从三期培训班中选出来的佼佼者,总共三十位队员,马崇礼担任班主具体负责。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组起来一个皮影戏班,而且比他们家族历史上任何时候的规模都要大。文化馆配备了乐器,提供了舞台和活动室,并且给予经费支持,自己则只负责唱好戏,并且自己作为省级代表性传承人每年还有专门的传承补助经费。

马崇礼每天忙的不亦乐乎,文化馆给了他三区人才的待遇,每月有固定的工资,这让他感动的有些无所适从,从此,他便一头扎进了文化馆,做起了全职传承人。他每天的任务便是整理剧目,他要把自己肚子里藏了多年的戏文掏出来,写到纸上。他整日督促着戏班进行排练,指导乐队如何提高,他还要接受各类省市级采访、报道,参与非遗展演。令他意想不到是,市里的文旅公司也找他合作,经他雕刻设计的皮影文创产品竟然十分走俏,他也因此名利双收,成了县里小有名气的人。

“一口唱尽千年事,双手对舞百万兵。灯光皮影三代人,六尺方台度人生。”这是市里对马崇礼的表彰词,当他站在颁奖台上的时候,他的眼睛再次湿润了。六十六岁的马崇礼一次性获得了“民间文化保护传承突出贡献奖”和“市级优秀传承人”的荣誉表彰。这让他又惊又喜。

飞往成都的航班上,马崇礼和他的队员强压着内心的激动,他们受邀参加“成都国际非遗节”,这是多少辈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可偏偏它就变成了现实。一辈子没坐过飞机的马崇礼紧张地注视着窗外,苍穹下的美景,湛蓝的天际,他若有所思的望向远方,恍惚看见了天国的祖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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