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恩师陈忠实先生辞世三周年之际
陕西马萌
岁月如梭,转眼间恩师陈忠实先生辞世快三周年了。
在关中农村,老人去世三周年忌日是要大办脱孝服的,村里人称之为“过三年”,亲朋要来行门户纪念,还要请龟子(唢呐)乐人、雇事喧隍的,演电影唱秦腔戏,戏是震破头的,比去世时还要隆重。我是农村长大的,记得老人去世时一般唱的是《哭庙》或《祭灵》,三周年唱什么戏就记不清了。其场面非常悲哀,孝子们是痛哭流涕,旁观者也是在不停的抹眼泪。
先生与我的父亲同庚,1942年出生,生肖为马。他心胸开阔,为人和善,乐于助人,在文学界是出了名的好老汉。缅怀先生,不得不说他的扛鼎之作《白鹿原》,是这部大作奠定了恩师的当代文坛巨匠地位。有文学评论家认为,此作是一个民族的秘史。我以为,仅此一部作品,老人家的作家生涯就可称圆满了。
记得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白鹿原》刚刚出版时,我就拜读过,当时只是仰慕先生的大名,晓得先生是陕西本土作家,西安灞桥人。十年前,曾再次阅读,当时我已是先生的学生,这得益于吉春老师的引荐。有文学同行告诉我,先生曾经是人民教师,在公社里当过党委副书记、革委会副主任,在灞桥区的文化局任过副局长,现在是陈主席,过去曾是教书育人的陈老师,八面威风的公社领导,主管文化工作的局长。陈老师后来加入中国作协,进了省城成了专业作家。先生鼓励文学后辈,满腔热忱,他曾为我的长篇小说《关中英雄传》题写书名,并与我合影留念,这是对我的莫大鞭策。先生去世之后的2016年5月2日,我曾与吉春老师等人专程赴建国路83号的省作协大院悼念先生,并赋诗一首,曰:
惊悉恩师辞世间,心如刀绞泪涌泉。
追忆当年相识时,历历在目作协院。
和善亲切育新人,文坛巨匠好老汉。
题写书名多教诲,寒窑笔耕英雄传。
而今,适逢清明时节,先生辞世即将三周年了。我觉得很有缅怀先生的必要了,或撰文,或捧起大作再读一番,市最佳的怀念形式了。其实《白鹿原》已经不知道读了多少遍,前几年曾经研读过,逐章逐节逐段逐句的读,记感受,写体会,常常是一发而不可收拾。其实文学作品每读一遍感受是不同的,《白鹿原》是部经得起时间考验,可以一读再读的好小说。《白鹿原》的结构非常古典,它汲取了中国本土古典名著的优秀成果,故事惊心动魄,场景宏大,气势恢宏,时间跨度近半个世纪,几乎跨越了中国近代史。它以关中大地普通人的生活为主线,刻画了一系列鲜明的中国人,真可谓深刻的反思了中国人的人性,具有世界性。我觉得,如果翻译得当,这本书是最当之无愧去申领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
我读过中国本土作家的作品,也读过外国如俄国作家契科夫、法国作家莫泊桑、前苏联作家高尔基的文学巨著。我认为,外国作品自有其好处,尤其是现代小说,不是国内的现代作家可以比肩的。但不能说中国现当代的作品就不好。尽管先生的小说问世以来存在这样那样的争议,但不可否认的是,长篇小说《白鹿原》是有力量的,它超越了简单的意识形态问题,从伦理错位、时间洪流中揭示乡村的发展历程,是非常有意义的。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这是托尔斯泰说的,我觉得,写出了自己民族“秘史”的小说家,都是好作家。二月河和陈忠实两位先生是对红楼梦学习最为成功的中国作家。我不觉得《白鹿原》比《红楼梦》差。
先生当初创作《白鹿原》前就暗下决心,如果不能成功就改行去养鸡,一定要把这本书当作“将来垫枕头的”作品,换言之就是,一名小说家总要写点自己都觉得好的作品。金钱与文字相比,惟有文字是可以传世的。《白鹿原》的结构布局具有古典美,说它结构古典,是因为先生通读了红楼梦,引用了《红楼梦》的结构特点:每一章节开头都把结果交代给读者,然后一步步的去解释这个结果,比如《白鹿原》的第一句是:“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然后,就把原因和每个老婆一一道来。还有个章节第一句是:黑娃是收秋时回到原上的,回来时,还带了个女人。然后,又一一道来,黑娃这么久都去哪儿了,经历了什么……这样的结构非常吸引人,也把全书贯穿起来了。
至于有人认为先生笔下的田小娥是个生活作风糜烂、乱七八糟的女人,是败坏村风民风的始作俑者。其实这只是表面现象,究其本质,她是封建礼教的受害者、牺牲品,是千千万万受封建礼教迫害妇女的代表。正如鲁迅先生在《狂人日记》中所揭示的家族制度和封建礼教的弊害,进而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封建主义吃人”。田小娥是被封建礼教吃掉的,吃掉之后焚骨扬灰,在镇妖塔下永世不得托生。
虬龙原下人马萌己亥年春三月于汉太史司马迁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