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光棍
夏夜,满天星斗,荒芜了的院子里,蛐蛐的鸣叫声高低起伏,像是一支美妙的进行曲。
从地里劳动回来,我和我大喝了汤没事干,两根光棍大眼瞪小眼。百无聊赖的我就开始脱裤子脱袄准备睡觉,一提起没本事给我娶媳妇的父亲唠叨着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我就心烦,冲着父亲吼道:净扯些没鸡巴用的淡球话,快钻被窝睡觉。父亲没招势我,只是低着头抽着旱烟锅子,这几年村里人的经济条件渐渐好了,老汉们再也没人抽那呛死人的旱烟,人家吸的都是纸烟,我掐过指头算过了,全村只有我大抽的是旱烟,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不再言传了。
脊背一挨土炕的泥基,我就很快进入了梦乡,不知什么时候被人老了爱钱怕死没磕睡的父亲给摇醒了,他急促的说:
“狗娃子,你听那哗啦哗啦的是什么声音?”
被从梦乡吵醒的我极不情愿,满腹怨气的说:
“吵闹啥哩,你看咱屋里穷得只剩下你和我两个光棍,贼娃子能惦记咱什么呢,如果偷了才好呢,把我偷去算是给你减轻了负担,把你偷去算是给我减轻了负担。”
我这下听清了,确实是哗啦哗啦的摇门声,肯定是贼娃子,这贼娃子也算是让球把眼日瞎啦,偷我和我大有什么意义呢?我和我大都操了家伙,我大拿了个烧炕拐拐,我顺势捏了一把铁锨,是下午在花椒地里干活用的,进门的时候就放在二门后面。我和我大没点灯,全村只有我家没通电,后来在村支书玉花嫂子的照顾下勉强的接了电,我和我大还是舍不得用,一个月的电费只有一块来钱。我们父子两个蹑手蹑脚的到了大门口,我家的大门是土墙旋的门洞安的是木栅栏门,充其量只能防君子,贼娃子一脚上去都能踢倒。
大门外有个黑影,看样子大概像村主任虎子的狗头军师苟成,这小子偷我家真是瞎了眼。我的心里有了主意,现在就静观其变吧,看这王八能成什么精,如果他敢拿走我家一个柴棒棒,我就一锨拍下去把他娃的头拍进肚子里去。只听那黑影子自言自语:这就日球怪了,两个穷怂鬼跑到哪里去了,难道能逛窑子去,这摇了半天门屋里怎么连个动静都没有?我听清了,就是苟成那驴日的在门外放狗屁,火气就直冲脑门,于是在门里面骂:
“苟成,你这狗杂种,我日你妈呢,你大才逛窑子呢?”
我大也帮上了腔:
“姓苟的,擦亮你娃的狗眼,我们老牛家人虽然穷点,但人活得刚强,从来不弄那见不得人的事情。”
“德兴叔,快开门,有事商量呢,很重要!”苟成在门外说,显得有些心焦。
“商量个鸡巴,快滚!”
我的牛脾气上来了,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那我就走呀,你父子俩可别后悔,到嘴边的肥肉是不想吃了,我苟成的一片好心倒成了驴肝肺啦?两袋面,还有一条纸烟。”
苟成故意卖关子,来了个欲擒故纵。
“那你怎么不早说?”
糊涂的父亲在两袋面和一条纸烟的诱惑下开了门。
苟成进了门,给我们父子二人许了愿,如果我们投赵虎的票,那么乡上发的救济面粉就有我家的份,标准是两袋面,事后还要感谢,否则,就别想得到任何一点好处。我大听了有这等好事,就拍了腔子说绝对没问题,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收人钱财给人灭灾,谁给好处就选谁。
苟成临走前再三叮咛我大:德兴叔,你是上了年纪的人啦,说话可要算数,绝对不能放空炮。我大信誓旦旦的保证绝不食言,说话不算数还能算得上人吗?
送走了苟成,我和我大刚躺下迷糊了一阵,又是哗啦哗啦的一阵子敲门声,父亲问我又是怎么啦,我说八成又是上香进贡拉选票的。我大说这门开不得,咱已经答应人家苟成再不好给别人许愿了,省得村里人戳脊背说咱不够人。我不赞成我大的观点,投不投票是一码子事,但门还是要开的,否则这些黑了心的政客是要把咱家的栅栏门摇倒的,咱那门不经摇,如果摇倒了,明天还要花钱雇匠人装门呢。父亲说去球吧,没有那么悬乎,又说了我的木头脑子今天终于开窍了。
我白了父亲一眼,说像你这号瓷怂脸老实疙瘩子还能弄成事,一辈子胆小殷勤匍拉走,球都弄不成!父亲也来了脾气,大骂我已经三张把的人啦还没见恋爱一个媳妇回来。我的火气也不小,和父亲治气犯起了混,说你先恋爱一个让我看看,我好向你学习!父亲大怒,骂我把他不当老子。我的道理比车渠还要长,说父亲这一辈子没给我办下什么人事,这个老的他当不起!气急了的父亲狠狠的给了我一个嘴巴,他手掌扬得很高,鼓了好大的劲,但落下来却很轻。他的手掌直颤抖,眼眶里滚出了两行浑浊的泪水。
我没有考虑父亲的感情,出去开了门。赵贰娃这贼怂闪了进来,胳肢窝里夹着个什么东西,黑暗之中我看不清。我扳起了脸问他有什么事,贰娃捂住了我的嘴,让我别声张,说知道的人多了群众影响不好。
在十五瓦微弱的灯光下,贰娃先是吞吞吐吐,闪烁其辞,接着就说了赵虎的种种不是,透漏了赵虎要拆赵家的祠堂的小道消息,说虎子没有采伐证偷贩矿柱,在城里可能嫖过婆娘,总之,他再也不适合干村主任了。父亲问他谁适合干村主任,贰娃说他把桃花湾的人才筛选了一遍,发现只有他最合适。他一再保证,只要他当上了村主任,要真正的为村民服务,这还多亏了八斤伯那一巴掌把自己彻底打灵醒了,过去他干的那些提不上串的瞎瞎事都是赵虎那不是人的东西让他干的,这账要记到赵虎的名下,与他没有一点点关系。他看我们父子二人对他的话题没有兴趣,从胳肢窝里取出一条烟递给我大,说:“德兴叔,你以后就不要吸旱烟了,那东西呛得要死对肺还不好,这纸烟好,‘延安’牌子还是硬盒,一条就二十多块。”这货眼亮会猜人的心思说话,说我大的心病他知道,答应给我说个媳妇,他已经把人物色好了,是他媳妇娘家的一个堂妹,男人出了车祸死了,留下了一个三四岁的女娃,这可是天大的好事,面包有了一切都有了,扮了个婆娘,还带个现成叫爸的,你说美不美。
我大和我好像溺死鬼抓住了一根稻草,一下子来了精神,究根问底的弄了个明白。贰娃一拍腔子,很是仗义,说狗娃子的媳妇他绝对能说成,只要肯选他,就没问题。我是个老实人,看贰娃在婚姻介绍方面还通气眼,让他以后有机会连我大的个人问题也解决了。父亲兴冲冲的说,狗娃子,咱就选你贰娃哥,他能解决我们家的实际问题,咱不选赵虎,那货只会谝嘴,是个嘴匠,说大话一个顶十个。
赵贰娃喜滋滋的走了,在心里骂我和我大是一对瓜怂,瓜得实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