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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家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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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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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谷声声

黎明,我在一阵布谷鸟的叫声中醒来。“你听,布谷鸟叫了,可以种玉米了。”妻子告诉说。侧耳倾听,“布谷……布谷……”声音由远而近,好像从悠远的山谷传来,又由近而远,余音在广阔的天际间,久久回荡。

开窗而望,目光在院子外面的树木上搜寻着。可是树枝上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那婉转的声音里,带着田野泥土的芳香,仿佛沾着晨露般的清幽。布谷鸟叫,麦子也快成熟,农忙的季节越来越近了。虽然没有看见布谷鸟的影子,可是我似乎看到了那泛着金黄的麦浪,嗅到了风中那浓郁的麦香。

布谷鸟,是我从小到大一直喜欢的候鸟。它体形大小和鸽子相仿,但较细长,上体暗灰色,腹部布满了横斑。脚有四趾,二趾向前,二趾向后。飞行急速无声。

芒种前后,龙海山的村村寨寨,山山林林,几乎清晨和中午都能听到它那宏亮而多少有点凄凉的叫声,叫声特点是四声一度。“布谷布谷……布谷布谷”。这季节的精灵,这再熟悉不过的叫声,在我早已遗忘的角落里,它却执意地将我尘封的记忆唤醒。

流年的光阴里,谁也不知道它究竟住在哪里,又去往哪里,只记得,每年,一到麦子快要成熟的季节,它会准确无误地到来。长大读书的时候,查阅资料,才发现布谷鸟也是杜鹃鸟的一种。又名大杜鹃、脱裤、郭公、夫不、勃姑、拨谷、获谷、击谷、结诰、鴶鵴、鸤鸠;桑鸠、戴纴。

我无暇追记它的名字,只记住布谷声声,快点播种,它是在催促着农民麦子熟了,快去收割播种,昭示着又是一年好收成,它是大自然的吉祥鸟。

童年,一到麦收季节,便经常跟着大人在田间玩耍。烈日当空,一望无际的田野里,麦浪翻滚,勤劳的人们,头顶草帽,穿着背心褂子,在烈日炎炎下弯腰割麦子,虽然挥汗如雨,但是头也不抬地抢收麦子。在割麦子人们后面捆麦子的老人,会不时说一段笑话。那丰收的场景,那些远去的欢笑声,又在记忆深处重逢。

那时候,每当听到布谷鸟的叫声在村子的上空飘荡,人们就开始为麦收而做准备了。首先是各种中小农具,譬如,扬叉、扫帚,镰刀、草帽、簸箕等等,一样不能少。然后开始收拾场院,场院是专门为麦收秋收而准备的一块空地。那是用水泥浇筑的场地,我们山里人习惯叫做晒场。布谷鸟叫,庄户人家自然会把晒场收拾的光滑洁净、一尘不染,只等着麦子进场了。

芒种时节来了,天气也越来越闷热,可村子里却像过年一样热闹起来,男女老少齐上阵。黎明是一天中最出活的时候,天空刚刚泛白,人们就开始牵着牲口,牲口拉着车,车上放着磨得锃新瓦亮的镰刀,拎着开水,一脸欢笑地纷纷奔向麦田。

每逢这个时候,母亲才舍得把春天仔细珍藏的一坛子甜白酒拿出来,认认真真的打开封条,准备中午炎热的时候,加上红糖烧水送给劳动的家人喝,酸酸甜甜,解暑解乏。

还有春节杀年猪精心腌制的腊肉,已经在吊杆上发出一阵阵清香。我知道已经到了该吃炒腊肉的时候了。麦收时候,请人帮忙,自然要把菜做好点;这时候我们也能有幸尝到一口。把那肥肥的肉片和菜地里面的韭菜、辣椒、花椒叶、姜丝一起爆炒熟,然后和大米、玉米面一起混合整熟的二合一饭混合在一起,一点一点地吃,美美地舔一下流在腮边的油水,满嘴的那个香啊!

麦熟一晌午。庄稼人家一点也不敢偷懒,田间村头,到处可见忙忙碌碌收割麦子、运输麦子、脱粒麦子(我们当地叫打麦子)、翻晒麦子的人影。看到大人们忙碌的身影,孩子们也忍不住去参加劳动。只是手里的镰刀老是不听使唤,那锋利的麦芒扎在孩子们手上脸上胳膊上,到处都是一道道红血印子。休息之余,会有一种痒痒的感觉,孩子们会抓耳挠腮的喊叫:“妈妈,抓抓……痒……痒呀,抓抓……”

最累人就是中午冒着烈日劳动,需要一直弯着腰挥舞镰刀往前割,时间越久,腰部越酸痛,常常直不起来。孩子们则是割不了一陇就坐在麦田里面不动了,无论父母怎么呵斥越叫不动。

中午休息,父亲问我:“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芒种这个节令吗?”

“可能是忙着收,忙着种的意思吧!”我自作聪明的回答。

喝了几口甜白酒水的父亲边擦汗边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一样。

“难道我说错误了?”我满脸通红的看着父亲说。

“就是错了。”父亲笑了笑,“芒种的芒,实际就是麦子和稻谷的芒,麦子只有在麦穗和谷穗上才会有刺人的麦芒,而种则是坝区种稻谷,我们山里种玉米。一边是收喜悦,一边是种希望。”

芒种季节又是多雨的季节。劳动的人们最怕就是这个,如果遇到一场连绵雨,成熟的麦子会坏在田里面,变成空壳,收回家没有及时脱粒和晒干的麦子则会发芽霉变。几天连绵雨,老百姓会着急和干瞪眼,眼看着到嘴的麦子要泡汤了,多么可惜!所以收割完要赶紧运到场院里,借着烈日炎炎的时候,把麦子用一种叫耙子的农具均匀地摊开,然后还要不断地翻场。翻场是个很累人的活,拿着一把耙子,来来回回一遍遍地翻动已经脱粒下来的麦子,而且越是太阳最毒的时候,越要不停地翻动。

小时候,我只要看见晒麦子的耙子,就会想到西游记里面猪八戒的武器——九齿钉耙。村里的年轻人也会开玩笑的扛上耙子,晃晃悠悠的走起来,边走边喊:“回去高老庄找媳妇去了……”

待麦子晒干以后,就用耙子把四周的麦粒都往中间堆放,一会功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接下来就是扬场了,把堆放在一起的麦粒,选个有风的时候,用筛子一筛子一筛子随风往空中扬起。

扬麦子也是个技术活,要迎风扬。先用筛子将带麦壳麦芒的麦粒用力扬起,那些饱满的麦粒便如雨点般纷纷落下来,而那些麦糠和麦芒则随风飘到一边了。然后把收好的麦粒,在干净的场院里连续晒上两天,才能进仓,这下农人们总算放心了。

忙碌的人们,昼夜不停地抢收抢种,地里、场院,田间小路上,到处是来来往往、匆匆忙忙的身影,一派热火朝天的丰收场景。这时候农民的心事,一头系着麦场,一头系着地里的播种。这是一年中最繁忙的季节,时间紧,任务重,既要保证麦子颗粒归仓,又要在抢收完麦子后,及时地播种下一季的玉米。所以,一边是女人、孩子们在麦场里忙着把收割回来的麦子脱粒,晾晒。一边是男人们在田间地头吆喝耕牛忙着耕麦地、播玉米种,男女老幼、家里地里忙的团团转。既收获一季的喜悦,也播撒下一季的希望:每一个农民那晒得古铜色的脸上,不仅是满脸的汗水和尘土,也有满脸的幸福与满足。

我们这里没有粽叶,也没有糯米,每到端午节,母亲会早早的把已经磨好的小麦面,用勺子舀出一点,调和好让它发酵,就叫面穄子。到了端午节的早上,母亲会早早起床,用面穄子以其他白面一起和起来,里面放进炒好的小米、红糖、苏子做馅,这样一个包子就成了。包好包子用面簸箕分散放在家里自然发酵以后,再用蒸笼蒸熟。在浓浓的蒸汽里面,蒸熟的麦包子会散发出浓浓的麦香。清清爽爽的麦香气,引诱的孩子们早早起床,安静的等待吃一口酸酸甜甜、香香软软的麦包子。

而今,我早已远离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家乡,昔日的村庄也实现了收割耕种机械化。可在这喧嚣的都市里终日忙碌的我们,好像忘了自己的根在哪里,迷失了方向,走丢了自己。回家乡去的时候越来越短,离家乡越来越远,离麦田也越来越远,我们的后代竟然不会种地,也分不清韭菜和麦苗,更体会不到“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的万般辛苦。

布谷……布谷……布谷鸟虽然叫声也很宏亮,但它胆很小,从来不敢接近人类和村庄。而大杜鹃特别胆大,它总是爱进入村庄里在房前屋后的高树顶上不知疲倦地日夜鸣叫。它也总是独来独往地随着夏天不断迁徙,古人看见它鸣叫时大张的口中鲜血一般殷红,都认为它是在啼血而鸣,而其实只是它的口膜上皮和舌头颜色鲜红而已。

布谷声声,牵出了一季麦香,也牵出了一段熏香的过往。布谷叫,唱歌谣,希望人们把一切烦恼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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