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天水

龙海孤魂

我家不远的地方，有一处水塘。自我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存在着。这水塘位置有些特殊，它位于村落边缘。虽然每天挑水的人们络绎不绝、热热闹闹。但是把水塘的处所位于那种村子外面低凹处。村子中间有一自东向西的水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那种。遇到下雨的时候，水沟里面会流淌着从村中或者附近山上流下来的雨水。雨水顺着水沟流进塘子里面储存起来，水塘就座落于靠沟的尽头。这些储存起来的雨水就是山里人家一年四季的水源了。

我曾好奇的问过父辈水塘的来历。只知道他们谈论时带着骄傲的神情，很是自豪。其实，山里人家一年四季生产、生活用水全部来自这个水塘里面储存的雨水，所以他们对于水塘的依靠，那是由来已久的。

话说水塘是这样来的。因为我家乡地处海拔2400米的高寒山区，这里是典型的喀斯特地形，地下溶洞多，无法保存地上水，加上石漠化严重，没有地下水资源，老百姓吃水依靠天下雨的雨水储存在土塘子或者天然石槽里面，人们把这种靠天下雨的用水方法戏称“望天水”，而储存雨水的水池叫水塘。

近距离接触水塘时，我已上小学了。因为水塘处于学校之间，上下学就路过那里，所以从此就有了交集。那时胆子也大了不小。我们那里夏季雨水比较多，冬天时就比较少了。所以冬天时，那沟中的浅滩就慢慢露出了。大多人上学的时候习惯于走大路。但我们却不喜欢，慢慢的我们三五成群的另辟蹊径，从离水塘不远的水沟浅滩经过，刚开始的时候，由于惧怕，都是匆匆而过，不敢停留。后来发现，那里并没有大人所说那样可怕。于是对它的好奇心便与日俱增起来。由刚开始的窥视到驻足再到近距离观察。观察久了，便觉得水塘也有它的可爱来。

那水塘并不是很大，圆圆的一个大塘子。外面用石块构筑了一道高3米左右的围墙，塘子里面泥土的颜色也由原来的红色变得暗淡了。估计时间挺久了。水塘两边是一片竹林，竹林外面稀稀疏疏的长了一些柏树和松树。并没有什么层次可言。不过树木很是高大，斑驳的树叶给予它以浓浓的阴凉。夏日时足见它的凉爽。水塘对面是水沟的下坡，坡下种着很多的核桃树树，其次便是石头、农田了。

水塘所在是水沟最深的地方，那里的水几乎没有干涸过。就在水塘旁边有一户人家，村里人说，那是负责看护水塘的人家。

我曾经有幸见过看水塘房子的主人。是在陆良一家医院交费窗户前。一个男人企图夺她装钱的书包，书包的带子已从她肩头滑落，搭垂在手臂上。身材瘦小的她双手将书包紧紧搂在怀里，以带着哭腔的声音叫嚷：“你不能这样啊，我每天挣点儿钱多不容易呀！”

她40余岁，穿着一件旧花服，戴着一顶蓝色干部帽。那身衣服一看就是地摊货。脚下是一双老式旧胶鞋，没穿袜子，脚面晒得很黑。帽舌下，她的两只眼睛，呈现着莫大而又无助的惊恐。没有一个围观者，只有一些木头似的患者家属机械的排队交钱拿药。

我从围观者的议论中听明白了这个女人和抢包男人纠缠的原因：那个抢包的男人是她丈夫，因为她生病到这家医院检查以后，医生告诉她丈夫，这个女人已经患上乳腺癌，是初期，如果及时治疗还有生的希望。她丈夫认为这女人应该住院治疗，所以要从书包里面拿钱交住院费。可是习惯山里生活的女人就是不想住院，她认为太费钱了。

男人一用力，终于将女人那书包夺了去，哪个男人将一只手伸进包里去掏，却只过掏出了一把零钱，而且都是硬币。

哪个女人追了几步，回头看看来来往往的人流，慢慢走回原地，呆呆的坐在走道旁边供看病人休息的椅子上，瞧着对面墙壁发愣。忽然，她把头往身旁的椅子背上一抵，呜呜哭了……

到如今，由于这些年的缺水，水沟也变得干涸了。周围的树木也开始苍老，只剩下水塘座落在那里。

第二次见到她，是在山区一个的洗车场。我因自己的轿车连日在山地奔波，已经车身铺满泥土痕迹，便匆匆忙忙的开车过来洗。由于开车匆忙，带着的一百元钱也就没破开。取车时，我歉意地说：“忘带洗车的零钱了，一百元你能找得开吗？”我以为她会朝不好的方面猜疑我，因为一个人如果被人用这种语气问，会被人认为我小看对方。

她望着我怔了怔，然后一笑，很不好意思地说：“那就不用给钱了，走吧走吧！”她当时那笑，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我们许多人，不是已被猜度惯了吗？偶尔有一次竟不被明明有理由猜度我们的人所猜度，于是我们自己反倒觉得很稀奇了。每每的，竞至于感激起来。我当时的心情就是那样。应该不好意思的是我，她倒那么不好意思。

后来我又去那家洗车场，付洗车费时，我说：“上次欠你十元钱，这次一起付给你。”我之所以如此主动，是我觉得她肯定记得我欠她洗车钱的事，若由她提醒，我会尴尬的。不料她又像上次那样怔了怔，然后一笑，很不好意思地说：“不用啊，不用啊！”硬塞还给了我钱。这下，该我尴尬起来。

我盖好车后备箱盖，忍不住问她：“来这里洗车多久了？”“还不到一个月。”“家乡的日子怎么样？”“不容易啊……再加上我女儿又上了大学……”她将“大学”两个字说出特别强调的意味，一脸自豪。农村人，供养一个上大学读书的孩子实在不容易。

我推开车准备离开时，觉得有人叫我，回头一看，她正提着我遗忘在洗车场的东西，在后面追着喊：“师傅，你的东西还没有放进车里面呢？”，她跑过来，已经气喘吁吁，发黄的脸上有淡淡的红晕，急急忙忙把东西递给我……

不久前我又去那家洗车场，见洗车的已经换成另外一个人了，我想问原先那个女人到哪里去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问。

村里的一个朋友来找我玩告诉我，那个看水塘的女人已经死了，乳腺癌治疗的费用很高，她家实在拿不出来那么多治疗费；只有放弃治疗，她是没有钱治病死的。

多好的一个人呀！一个朋友告诉我这么一件事， “她到开车集市去，到洗车场洗车时候，遇到熟人聊了一会儿，竟把提包忘记在车里了。提包里的几百元钱倒没什么，关键是我所有的证件和手机啊！中午在集市上吃小吃付钱时候，我才想起来'急忙赶去，你猜怎么着？就剩我那辆车了！洗车场早关门了，洗车的女人在冷风中坐在洗车场门口，抱着我的提包，守着我那辆车。看到那个情景，我的心感动的真不知道说什么？人呀，应该知道感恩的。老天爷不公平，坏人不死，弯辊不断，好人短命。”

每年放假我都会去水塘边上看看，再看看那栋看水塘的房屋，还有房屋旁边那一座已经长满野草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