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龙海孤魂
秋天来了,成熟的庄稼要收割了。山里最美的秋天,不在山川河流间,不在唐诗宋词里,而是那遍地斑斓的丰收色彩中。不远处的小山上,常青树间杂着几棵阔叶树,一团团黄色红色印在灰褐色中间,像个巨大的调色盘。田埂、路边的灌木丛和杂草都干枯发黄发白,天地高远,极目辽阔,有种天地荒老的感觉。看着这画一样的美景,人们会开怀一笑。
收玉米是辛苦活计,没有机械化,全都是用手掰。白天掰,晚上就要搬个凳子坐堆旁一个个的剥了皮。懂事的孩子们也会帮家里干农活,剥玉米,辫玉米,架玉米塔,给玉米脱粒,晒玉米粒。
大片的玉米,我们掰了整整一个上午,然后扒皮、上架,好几个人一起忙了两天,又热又累。金黄的玉米上了架,我捶捶酸痛的腰,笑了。最不愿意看到的一个事实摆在面前:人老了。如果单纯为了那点粮食,大可不必种地了。可是心里不答应,怎么能不种地,难道让它荒了?有田不种当年穷,有书不读世代穷哟!
小时候,常听到一种声音,母亲对父亲说:今们咱家该掰玉米吧!父亲说:好,趁凉快,我早点去地里。母亲说:咱儿子今天不上学,早点叫他起来帮帮忙吧!父亲说:别叫,他读书累。我们多干几天,不急……
其实,山坡周围有很多荒地。年青人进城务工去了,他们在工厂里一个月的收入,就抵得上一季庄稼的收成。他们选择离开,那些土地就可怜地荒着,村庄渐渐空了。在村中道路上走一趟,经常一个人都见不到,有时候连狗叫的声音也没有,空得让人心里发慌。我却仍然珍惜着这一片片红色的土地,不仅种了玉米,还种了黄豆、洋芋、萝卜。种地不仅仅是为了生活,而是一种习惯。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土地早已成为生活的一部分,村里还有不少这样的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天气晴的时候。聆听脉脉禅音走过村落,看到每一户农家院落里,一串串玉吊坠似的玉米、白菜,簸箕上切得层层叠叠的南瓜片。阳光满院,空气中弥漫着作物的芳香,人们忙前忙后,言谈举止却透着一股闲适自得。山里种的,地里长的,赶上什么就晒什么。红的辣椒,黄的玉米,绿的豆角,紫的茄子,还有南瓜。
每当我看见一些描写农村晒秋的文章的时候,心里真不是滋味。因为他们不是农民,不了解农民真实的劳作方式,仅仅看到丰硕的表面。农民晒秋,不是那些文人墨客写的喜悦,实际是靠天吃饭的农村生产的无奈。如果不能利用天干物燥把一年的苦劳成果晒干,收藏保管好。没有晒干的粮食和瓜果会因为水分过多难以储藏,甚至霉变腐烂以后,一年的辛劳则是打了水漂。可谁知道这份丰硕里面包含的滋味呢?只有农民的腰知道,腿知道;浑身的骨节知道,地里的蚊子知道,天边的月亮知道。
在城里打工的年青人,终于回了一趟家。地里的萝卜瓜菜都进家了,父母在电话里一再催他们回来。瓜果下山了,老人们吃不完,又没有能力去外地卖,就只好催孩子们回来。年青人先是推三阻四,后来拗不过父母的再三催促,终于回来一趟。这一袋子装萝卜土豆,那一袋子装芸豆豆角,还有给孙子留的核桃苹果,回城的轿车上载着父母给的整个秋天。
车子走远,在山路尽头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了。年青人来去匆匆,一点也没有注意到父母眼睛里的不舍和落寞。老人在村前小路上久久驻足。他的身后,秋天的山村五彩缤纷,安静而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