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园博园读石头（组诗）

@桔梗或炊烟

脱尽籽粒，晒干

在灶膛里哔哔剥剥

多像我们父亲

只剩一把老骨头

享受被子女榨取的欢乐

又像亡者，被推进火化炉，不吭一声

浴火重生，在一缕烟里，站起

朝着天空生长

谁在用淡墨勾勒它的形状

这不死的精魂

像植物一样蓬勃、茂密

@漂浮的柘林寺

香客烧纸时

柘林寺在漂浮

随袅袅纸烟升腾到虚空

漂浮在不可控之境

在虚与实之间

漂浮在一块画布上

像莫奈画里的鲁昂大教堂

漂浮在一个哲学范畴

叔本华的意志与表象世界里

日落之前，万物浮躁

柘林寺回到它自己

倒影拉长，被尖圆形的叶子簇拥

@平原之夜

这夜色出自哪部织机？

有绸缎的质地，光滑而柔软

蟋蟀在竹林唧唧复唧唧

季节瘦了，土地大腹便便

河流如腰带，节制闸是皮带扣

泡沫与雾，浮于浪漫之上，沉于现实之下

谁的刀鞘与刀同岁？

他漂在人间，以肾上腺冲刷堤岸

等待一场悬而不决的爱情

@丢失

“我们丢失自己，如丢失一枚硬币

黄昏将至，茫然地站在街上

给每一个路人贴上标签

在记忆空白的半格，填写，又涂去……”

“沿着回归线奔跑，累了，把肉躯

封藏在果壳，让各个脏器停止运转

对着寂灭的虚空：神啊！

请把我的灵魂和肾同时放进托盘”

说着话，他端起杯子喝一小口水

看着倾听者，做足了表情

@致阿迪娜

多年前，冬日，你用一根红头绳

编织：小麦穗、蝴蝶结、琵琶结……

我是水手，船靠岸离岸，系桩解桩

一千次重复地打着渔人结

梦到你时河流倾斜，涌动彩色泡沫

现在，你的名字会突然闪现

像一道思想从脑海划过，然后……熄灭

你留下的疙瘩，至今无法解开

半壶相思，在潮声的底部爬行，让我

蜕下现实的壳，再一次天马行空

@若水

利济寺内的放生池

许多生物在对镜梳妆

或者，审视它们获得的新生

这是修持的一方水

我伸进去的脚丫，在水里泡软

被涟漪荡开的睡莲叶子

是谁放养的菩提？

若水余生，我要修剪生态

以三寸不烂之舌

替兽类说服捕猎者

已亡故的某人

在镜子里晃了一下，又隐身了

@在园博园读石头

“这是你的国，姣好的事物

都被收纳，按比例缩小

像积木堆在这儿。

这石雕江山，你是她的王。”

在XX八景前，我给你拍照时

流动着这些思想。

石头被阳光清洗过

留下晒斑。我们一路读过来

也一路踩过来。读故国千年

也踩着故国千年。

你脚上的水泡，是被石头咬的

石头的尊严不可践踏。

我忘了从石刻《本草纲目》上

找方子，百草园里有药材

石碾石臼杵，无人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