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的风景

别样的风景

 毛琴芳

拐角处必有风景，别样的风景。

我喜欢拐角处，拐角处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石，皆成风景。

那一年的秋季，我转到城里读初中。清晨，在去学校路上的一个拐角处，我总能看到一位比我大十几岁的姐姐。记得第一次看到她，她美丽的外貌与高雅的气质一下子就吸引了我。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穿着浅紫色印着白花的裙子，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她手里捧着书，在徐来的秋风里莲步轻移，翩翩似敦煌飞天，亭亭如嫦娥临风。与她擦肩而过时，她的身周总氤氲着淡淡的清香。我忍不住回头看着她，正好她也抬头，目光与我接触时，她冲我微微一笑，那眼神清澈如泉，清纯里透着灵动，似那秋夜里明媚的月亮。

此后，第二次，第三次……于是我知道，她每天都会来这里晨读，而且总是喜欢徘徊在拐角处的那一段路上，因为那儿有草有花有树有石。后来的相遇，我俩有时会心一笑，更多的是在她专心地翻书中擦肩而过。我常想，这样高雅却又妩媚的姐姐，到底是书香晕染了她，还是她升华了书香呢？

冬天到了，当雪花飘起的时候，拐角处没有了那个姐姐的身影，但我却从此热爱上了读书。

时光流逝，转眼十年过去了，大学毕业后，我成了一名老师。我所任教的学校在乡下，去学校报到的第一天，我沿着城河路步行，到贤桥向右拐弯，那儿不远处有个公交车站台。车子还没来，我无意间发现站台边上有个捧着书的人。一细看，啊！我差点叫出声来：这不是十年前的那个姐姐嘛？眉宇间已然是个成熟的少妇了，但气质依旧，白皙的脸上，只是多了一份恬静，一份风韵。身边有吵杂的人群，路上有来往的车辆，她却静静地立在站台的一角，看着手里的书，只有当公交车在站台边停下时，她才会抬头看一眼。腹有诗书气自华，就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她深邃的眼神中的那种宠辱不惊的淡泊宁静，那种无意枯荣的豁达洒脱……

又一辆公交车停在了站台边，她抬眼看了一下，不慌不忙地把书收进挎包里，上了车。没想到，她上的居然和我是同一辆车。十年过去了，我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我，还记得那个曾经因为手捧一本书而膜拜她并希望能成为像她那样拥有高雅气质的小女孩。我上了车，径直坐到了后排，远远地看着她。早班车上的人不多，她静静地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阳光透过玻璃窗洒满她了一身，她整个人都陷在白茫茫的亮光里，像一个通体发光的精灵，飘忽而又不可捉摸，仿佛随时会在光芒加强的下一刻，隐没在空气之间。

我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因为靠近车门，我先下了车。经过一路的问询，我找到了我任职的学校。门卫告诉我，朝前走，拐过去就是行政楼。因为来得早，因为学生还没报到，学校里显得有些冷清。一转过弯，在一棵茂密的香樟树下，有一个展示牌，我驻足一看，赫然发现上面的一张照片，竟然就是那车上的美少妇。原来她是这所学校的领导，介绍里说她是大市级的语文学科带头人，是市优秀党员，三八红旗手，教育先进个人……上了二楼，按着门卫的指点我找到第二间副校长办公室。门开着，我轻声敲了敲门。“请进。”办公桌前正在看书的人抬头看向我，我也看向她，同时都一惊：“是你……”“是你……”她转身站起来，用碧波般清澈的眼神看着我，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天使般地微笑着。看着她，忽然间，我感觉到天地都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和她说话，如沐春风。没有了拘束感，我开始注意到她身后的书柜。书柜的上面一排摆放的是教育教学之类的专业书籍，第二排摆放的是世界名著，第三排摆放的是其他各类书籍，天文、地理、历史、诸子百家……五花八门，却又井井有条。忽然想起《王安石三难苏东坡》中“窃已啖之矣”的典故，于是冒昧地问：“老师，这书架上的书，您都看过吗？”她微笑着点了点头！我的嘴瞬间张成大大的O字，半天没能合得拢……

“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胸次全无一点尘，是的，她就像拐角处的风景，一道别样的风景。这道风景将丰富我的人生，酿成我生命中最鲜活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