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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兴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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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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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穿心岩

    (一)

车队行驶到一座绝壁横空的大山前,郑老师告诉我们,高耸的山岩上,那个像“天眼”的穿洞,就是有名的穿心岩。旁边是神秘的大佛山,山像一尊佛,佛是一座山,凝神眺望着对面的龙池。山岩根部,有一座寺庙,曾经辉煌一时……

十年前的重阳节,学校惯例去福利院开展慰问活动。早八点,从集镇出发,上沪渝高速,在长阳榔坪下,走榔水公路,约十公里后,入县道抵达福利院。上世纪,这里曾是红极一时的马眠初中,气候、环境、设施都好,就是离集镇远了点。完成慰问品交接、文艺表演、领导讲话等事先准备的程序后,为了不走回头路,返程改走穿心岩—招凤台—大路坡一线。穿心岩是返程途中的至高点。

眨眼到了退休的年龄,对穿心岩的记忆一直停留在远观、听说的层面。疫情期间莫远游,近处观光成热门,一直想看看穿心岩故事的故地,便有了“五一”约郑老师前去探访的行程。

(二)

距穿心岩两公里的石马口,是此行的必经之地。从集镇东行,操近道,直达瓦屋场小学旧址,步行两百米毛公路,一条幽深的石板路,像蜿蜒逃逸的灰色巨蟒,曲折下行,向山岩的密林深处延伸。据说,这里是宜昌通往恩施的商贸古道—银大路,也是兵匪出没的关口。踏上石板路,前行不到30米,郑老师指着右边十米开外的一尊巨石说,你看,石马在那儿。树木掩隐,模样不清,遂穿过树林,咫尺察看。哇,真像!石马上面还有一匹由石凹勾勒出的小石马,紧紧依偎,形神逼真。整个石马,高约七八米,尾部立于沟壑左岸,身后悬涯深渊,腾空跃起,头朝西,嘶鸣状,大有悬崖勒马、回头是岸的凛然大义。可惜,可惜,怎么没有了马头?我情不自禁地惊呼惋惜。

原来,这石马是真正的神马,能吃,能喝,能跑,能叫,民间有“石马口的马喊,铜锣坪的锣响,哑鸡坡的鸡叫”之说,讲得神乎其神,活灵活现。说的是,石马常在夜间跑到铜锣坪偷吃麦子,听到哑鸡坡的鸡叫,知道天快亮了,便奋蹄急奔,回到石马口复体。周而复始,年年如此,农民有种无收,家家衰怨,户户长叹,于是轮番守候,鸣锣驱赶。

一天夜里,石马又来到麦田,守候的人持枪射击,正中要害,石马应声倒地。与此同时,石马口大雨倾盆,雷电交加,忽而一声巨响,人们惊恐万分,慌忙捂耳自保。待雨歇风停,大家前往麦地查看,并不见马。次日,有人发现,石马口的石马,马头被雷劈落地,伤痕处流着殷红的锈水。人们指指点点,纷纷议论。如今,虽回头是岸,为时已晚啊!从此以后,铜锣坪的麦子年年丰收。

石马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历为兵家必争之地。解放战争时期,国民党军队在石马口两边的岩石上,建有两个非常坚固的雕堡,设有安全洞、机枪眼,两两相向对峙,企图阻止解放军西进。解放军采取兵分两路,各个击破的战略,消灭敌军,一举入关。

历史总是毁誉参半。带着遗憾,也带着对老百姓为生存奋力抗争的敬佩,别过石马,默默祈愿:这里,随着项目开发的落地,一定会给老百姓带来更多的发展红利。

(三)

南向东进,绕过大佛山,来到山脚的寺庙右侧,有一条村组公路,可直通寺庙下约250米处。由于道路整修,无法通过,将车子停在农户院坝里,然后从后备箱取出预备的镰刀,戴上手套,换上登山鞋,准备出发。步行的里程,比原计划要多四五倍。

几年前,寺庙还住有人户,直到国家精准扶贫,异地搬迁,该农户才搬到山后大湖坝移民点居住。

想必人去楼空,道路荒废,定是不易通过,郑老师才安排带上镰刀,这下,还真派上了用场。一路披荆斩棘,边走边聊,对寺庙的前世今生,算是有了略略知晓。

该寺庙建于何年不敢盖定,但从现存的碑文上看,有三次大的修缮。最早是清嘉庆廿五年《同结善缘》《万古流传》碑刻记载有筹款、捐物、出工的名单及品类,还有光绪廿七年《众修功德》和宣统三年两次筹款维修的名单和钱数。

寺庙建在大佛山的岩根,这里有一处巨大的岩屋,寺庙是依岩屋修建的九间石木结构的瓦房,归长阳渔峡口的盐井寺管辖。鼎盛时期,有大小佛像数百尊,罗汉十八座,“路上不断人,灶里不熄火”,一度香火兴隆,热闹非凡。

居住在寺庙下不足200米的原广播站78岁的退休职工老谭说,打记事起,只晓得有一个叫黄恩瑞的和尚,在此经营多年,为大家熟知。黄和尚个人形象好、群众基础好、资质功底好,是人们公认的“三好”和尚。破四旧、立四新的年月,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一扫而光,黄和尚成了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后与寡居多年的美少妇李氏组合家庭,直至终老。李氏前夫谭先生因病故亡,后代随母居于寺庙。

相传,寺庙对门的龙池,是个出人才的好地方,山好、水好、人好,一切的一切,刚刚好。这里,多半住着Z姓人家。只是Z家的姑娘,成年后大多与人私奔,而且多年不曾改变,长辈们觉得败坏名声,丢人,就请阴阳先生测算,被告知,出现这种情况,是有原因的。随即用罗经盘子卦相。原来,对门寺庙的大门正对着这边的龙池。长辈们问,有没有解,先生说,有。

某日,阴阳先生找到寺庙主持说,您老练就菩提心境,共享清凉世界,莫看眼前香火不断,不可长久啊!主持问,有没有解,先生说,有,并贴着主持的耳朵交待,应如何如何。

不久的一天晚上,先生吩咐Z家男丁,在寺庙正堂前的院坝坎下,栽上一棵成年紫薇(又叫光皮树)。第二天和尚起来,紫薇就青枝绿叶,含苞待放,看不见对面的龙池了。自此,龙池Z家的姑娘再也不跟着别人跑了。

有趣,有趣!我情不自禁地连声慨叹。不知不觉,到了寺庙旁边。瞬间,心凉半截。眼前的一切,用凄凉一词,毫不为过。岩屋上方野燕横飞,时有水珠滴落。九间房屋破败不堪,周围杂草丛生,石墙局部倒塌,还不时生出危险。室内,部分屋瓦散落于地,主人撤离时遗弃的物品,什么水缸、石磨、碗柜、铁锅、背架子、泡菜坛子、废旧衣物等等,乱七八糟,大有鬼子进村肆虐扫荡的残败。若不是屋瓦滑落,露出斑驳的光亮,胆怯者定不敢入。正堂神匾上“灵宵宝殿”四个大字,由于长年的烟熏火烤,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唯有寺庙一楼的正面,齐腰枋以下镶嵌着的六块石碑,文字若隐若现,奋力支撑着它曾经的辉煌。

站在院坝坎上,寻找那棵有故事的紫薇,扫兴得让人不用解释。大约是改朝换代,寺庙关闭,早已成了当年房主的柴禾。剩下长出木菌的老桩,固执地守候于此,向人们诉说着从前地位的显赫。

郑老师看出我的失望,连忙推荐到寺庙右后方的山洞,去看那个神奇的石碓。二三十米,转身即到,一上一下大小两个洞,小洞狭窄,并无什物,大洞开阔,高约三丈,宽不足两丈,深不可测,可供人们活动的,也就两三丈远,往里极狭,人不能过。洞前一棵两尺来粗的红叶石蓝(俗称水红树),似一株标准的人造盆景,格外显眼,为石洞丰富了不少内涵。石碓立于大洞中央,孤零零、灰扑扑的,看得出,多年无人答理。听郑老师说得有板有眼,勾起了我极大的兴趣。

曾经,这个石碓为一石两碓窝,之前在寺庙的右前位置,一大一小,大的在后,用于舂米,小的在前,夜间自然来米。来的米约有一小碗,将一小碗米做成饭,一个人吃得完,一百个人也吃得饱。后来,有个和尚说,这样没有库存的米,不方便,就雇人把小碓窝扩大,结果是,碓窝大了,却不来米了。故事流传久远,还生出了“大佛山的碓窝—越吃越有”的歇后语。有诗为证:神奇石碓碓神奇,半夜三更自来米,碗米一人能吃完,也能撑饱百人饥。

人民公社的时候,大搞农田基本建设,自制炸药风靡一时。鉴于下雨天不能用石碓加工原料,效率不高,就决定将石碓背到石洞里,天晴下雨都可以加工。可好多小伙子试了试,都背不起,加上山岩陡峭,不便往上抬,就请石匠把两个石碓用錾子劈开,一分为二,大的背到石洞里用于加工,小的则闲置在原处。现在,碓窝边上还有明显劈过的痕迹。

而今的寺庙,尽管破败不堪,甚至有些恐惧,但谁也不能抹杀它厚重的历史和有意义的存在。因为这,旁边的竹林、棕树、枇杷树、桐麻树,甚至高昂的水黄杨,依然不离不弃,一直在坚守、等待……

(四)

穿心岩是幸运的,犹如比赛的东道主,独占天时地利人和。在体制改革、整村合并的时候,因其丰富的旅游资源,成功保留番号。据乡绅目测,穿心岩穿洞,高约数十米,宽达数丈,洞顶松杉参天,洞下藤木倒挂。在洞东侧的山岩下仰望,洞口将天圈成两个天,似天外有天;从洞西边的山岩反背透视,像一个巨大的镜头,将野三关东、长阳西一带,尽收眼底。

大佛山头顶,是一块风水宝地,村委会就在这里。茂林中一片不小的平地,仿如世外桃源,生得周正,视野开阔,是景区规划的接待中心。广场、民宿、文化标识等等,已具雏形,建设正在有条不紊地推进。零零散散的游客,对“吃、住、行、游、娱、购”的需求,有明显超过现实的期待,得到的答复是:谢谢,谢谢!下次的穿心岩,定会给您一个意外的惊喜……

鹰子嘴,生在大佛山的额头上,和相邻的穿洞一样,是穿心岩的旗牌,远远就能看到。天生山岩,酷似鹰嘴,嘴尖向前,悬空而生,下面是万丈深渊的飞岩,左右为刀切峡谷,地势险峻,人见人畏,不寒而栗。它前临四渡河,背靠老武冲,一副翼装飞行的威武架势。先前有人在此练武,师父说,若能在鹰子嘴的嘴尖上(嘴尖比成人的一只脚还小)作三个揖,便是中了武秀才。“鹰嘴岩过关,武秀才戴顶”的俗成,便由此传开。于是,这里成了众多英雄豪杰展示武艺的首选之地。

很多时候,越是心急,越是遭遇戏弄。下午时分,移步踩点,正准备给“穿洞”量身拍照,本来不错的天气,西边突然涌来一列浓雾,恰好挡住山岩的大部,而且移动缓慢。郑老师笑着说,可能是没有给大佛山磕头,故意戏弄我们呢。我说,我们如此在乎它的未来,心虔诚得如徒子一般,它还计较搞点形式主义吗?什么胸怀!说玩取笑,倒也开心。谈笑间,浓雾东去,随即一艘雾船飘来,似观音拂袖,款款而至,驱赶状。瞬间,穿洞透出光亮,山体青翠,岩壁生辉,相互心照不宣,脸上泛起得意的微笑,呵呵,心诚则灵啊……接下来是,苦了相机,累了自己。

(五)

到老谭家,已是下午五点。顾不上歇息,邀约在古树下拍照纪念。他家的院坝坎上,有一对常青的“双生树”,主杆为2.5米粗的珍贵古木—水黄杨,树冠伞状,树干沧桑霸气,上面有政府标记的古树保护牌,按老谭的话,这是上了户口的。附在水黄杨身上的是一根两尺多粗的紫荆藤,其粗其壮,极为罕见,与主杆比肩向上,格外醒目,是乘凉取景的极品。

喝完茶,闲聊片刻,告别返程。谭夫人龚大姐贤惠热情,一再要我们吃饭了走,我说,年纪大了,晚上开车视线差,不安全,下次来一定吃饭。看得出,龚大姐有些不高兴,估摸着,是怕我们嫌弃她的厨艺。老谭连忙解围说,下次来,提前打个电话,我先把猪蹄子煮起,还带你们看能容纳上千人的硝洞,看解放野三关的防空洞,看有几百米高的山间瀑布,看极像毛主席的那座伟人山……

“要得,要得,咱们一言为定!”说话间,与老谭击掌为约,这才转身向停车的方向走去。夫妇俩目送我们好远,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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