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袁家大坟

（一）

武陵深处，一挂瀑布与陕西连着，瀑布对面一座老坟与皇帝连着。瀑布的名字叫腰悬河，飞流直下，气势如虹。

自小生活在瀑布源头，目睹远近而来观瀑的人，有模有样，用品中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稀奇玩意儿，好生羡慕。这些人，有的爱听故事，有的爱拍风景，有的爱找好吃的……，大集体时候，没有旅游之说，闲暇方便之余，大家随处转一转，看一看，多半是冲着有点名气的腰悬河瀑布而来。

（二）

腰悬河，是巴东、长阳两县的界河，也是宜昌和恩施的地界。历史上，这一带都是巴人领地。某年，当地财主两儿子分家，因地盘太大，不知以哪里为界，为显公平，父亲让兄弟俩各骑一马，从枝柘坪出发，目标为腰悬河上游某处，约定在哪里碰面就以哪里为界。老大从东边出发，线路：板桥→胡子坡→二墩→李天尧……，老二从西边出发，线路：童家冲→八大拐→米儿荒→毛家岭……。

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老大行至腰悬河上游，山洪瀑发，河里磙石垒垒，浊浪排空，不得不收缰勒马，焦虑等待。稍久，老二赶来，状况亦如，不敢向前。久等不见河水消退，兄弟俩无赖认命，喊话对岸，以河为界。

世事沧桑，改朝换代。随着人口流动，各族人民交叉迁徙，两岸早已不是两兄弟各自的地盘。千古以来，人们物物交换，往来通婚，融合互鉴，和睦相处，这里，逐步成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共同家园。

（三）

清朝末年，陕西一抗姓人家，每天早晨用铜盆在腾口（Tenkou，房屋前中间凹进去供迎客用的外厅）洗脸，发现盆里时常有一条金线上下晃动，甚是奇怪，求问当地阴阳臧先生。臧先生精心掐算，神秘地说，南方很远的地方，有一宝物，似金非金，似水非水，透过茫茫凡尘，折射于此也。抗姓问其祸福，臧先生只是说，查证方知。如此这般，抗家筹措盘缠，请臧先生帮忙查证，臧先生也觉得此事蹊跷，愿借平生所学弄个明白。不久，带着老铜盆、罗经盘及简单行李，辞别家人，动身南行。

两年后，臧先生颠沛流离，经千难险阻，来到湖北西一个叫黄金潭的地方，测得方位、卦象、实景完全符合抗家当时状况。于是，临时打住，细心测算。只见前方山顶重雾、山腰明媚、山脚云海，山腰凸现三首半旗帜、两幅半经幡，铜盆异象正是由此而来。择日近观，原来是三大一小酷似旗帜的山岩侧峰，两长一短酷似经幡的瀑布，构成美伦美奂、形象逼真的人间仙境。铜盆中晃动的金线则是瀑布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形成的特殊天象。

三首半旗帜下边是万亩山间盆地，上边是一平缓齐整的平V地带，也是良田千顷，再上便是围绕平V地带生成的高耸山岩，形成自下而上三条平V梯墩，分别是姚家墩、腰悬墩、胡家岩，住着以农为生，并不怎么张扬的土家（后命名）子民。

腰悬河瀑布，处平V顶部，从腰悬墩与姚家墩之间数百米高的悬崖上横空出世，涛声如雷，震撼山谷崇岭。受崖体凹进悬崖里部的影响，瀑布凭空三叠，形成威然壮观的三叠泉。大瀑数百仞，二瀑百余仞，三瀑几十仞，远观如飘扬的经幡，在旗帜的舞动中，迎风招展，神秘灵动，如玉皇大帝的天庭一般。

臧先生采集相关资料，艰辛辗转，劳力费神，身上的盘缠早已空空光光，靠给当地百姓看风水维持生计。好在心中念存喜爱的职业和为抗家复命的重任，便坚持了下来。这一坚持又是一年半载。

 （四）

山里人朴实善良，贫穷自在。如此背景下，臧先生勉强度日就已经不错，其他日常用品几乎为零。返程时的臧先生更是一贫如洗，甚至有些体力不支。

起程出发，走走停停，大半天也就走了十多里路。由于饥渴交迫，寸步难行，见前方一草棚，忍不住叫声老乡，想讨口水喝。应声出来的是一位老太太，见臧先生年长慈祥，又累得气喘吁吁，二话没说，就请他进棚歇息。棚里除了避风，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臧先生侧目环视，随意坐在一截木头上。没有烧水的器具，老太太盛一碗冷水，随手从灶头摸了一点烟尘放在碗里，什么也没说，就递给臧先生。臧先生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喝吧，明明看见老太太在水里放了烟尘，不喝吧，实在口渴之极。细心揣摩，老太太似乎也并无恶意，加之自己面子上也过意不去，最后下定决心，吹一吹漂浮在表面的烟尘，喝了下去。……不过，老太太慈目善眼，寡言少语，行为利索，看得出经历沧桑，不像什么坏人。

稍息凉快，臧先生起身作揖，意欲告辞，但还是忍不住对碗里放烟尘一事问个究竟。老太太听罢，顿时老泪盈眶，声音哽咽，惭愧地说，我家穷，连热水都不能给先生一杯，看先生走路累了，怕喝急了呛心，只好出此下策，让先生边吹边喝，放慢点，真是对不起先生啊。臧先生无语，满眼含泪，再次作揖，说道，好人好人啊，本人是学风水的，大姐若不嫌弃，可否让臧某住上几日，为大姐看一官地，百年后保子孙长发其祥呢？老太太伤心之极，更是嚎啕大哭。

原来，老太太男人袁氏早亡，家乡遭灾，是逃难讨米到这个地方的。膝下有两个儿子，长子袁世雄，次子袁世凯，为了不让孩子饿死，只身带着他们东奔西走，下力帮工，讨口饭吃，已有好些年头。因为勤快，当地人都乐意请他们做工，这才临时住了下来。时下，两个孩子正是给别人做工去了。如今，没有一块地属于自己，也不知道哪天去见阎王，看什么地啊！  

听老太太一席话，臧先生感慨不已，更加坚定地说，不要大姐的钱，不吃大姐的饭，衣食自筹，就义务给您老看一个吧。老太太感动悲切之余，轻声说道，好吧，反正岁数大了，不知道活到哪天为止，眼下，孩子也可以讨得饭吃了，就劳烦先生看一个，尔后做工赚钱买下，让孩子有个好名声吧。

傍晚时分，两孩子做工回家，老太太让孩子叫臧先生叔叔，孩子懂规矩，叫得响亮。说到看地一事，孩子们认为这里的百姓善良，家家都挽留他们在此谋生，特别友好，也都表示同意，只是觉得母亲提及此事，让人有点心酸。……孩子虽已长大，终究舍不得母亲的。

 （五）

臧先生凭借环境熟悉的优势，再入腰悬河一带遴选佳境。半月过去，领老太太及两个儿子察看选好的地方，告知说，此地坐旗望川，出县当县官，出省当省官，要想当皇帝，就要上四川。定好方位，交待届时要出现三个情况亡者方能入土，一是马骑人，二是鱼上树，三是戴铁帽子。说罢离去，再无音讯。

数年之后，袁母仙逝，世雄、世凯兄弟用做工换来的钱买下这块墓地，葬母于此。按照臧先生叮嘱，辰时出殡。就在这个时候，一人扛着木马（木匠用工具）过来，见此处办丧事，主动帮忙；接着一人提着一串鱼走来，见这里埋人，将鱼往树上一挂，自觉过来当帮手；随后一人晚上给别人熬糖晨早回家将锅（自带的用具）顶在头上路过，见状，也来助力。如此，马骑人、鱼上树、戴铁帽子三象齐现，主事的先生立马宣布，吉人天象，时刻已到，孝子跪拜，亡者下世。按照当地习俗，友人送哭，唢呐鸣哀，砌坟培土，一切安然。

随着时间的推移，兄弟俩为母守孝期满，不再安于做工度日，商定离开这里，出去闯荡。为了今后能准确寻得母亲的坟墓，走之前，花费全部积蓄立了一块令牌碑，碑面正中刻有“故显妣袁母之墓”字样。

辰时中刻，立碑完毕，兄弟叩拜结束，起身站立碑身两侧，作最后诀别。只见一束强光直射碑面“故显妣袁母之墓”几个大字，金光闪闪，好不亮堂。兄弟俩转身沿光束远眺，原来，光束是太阳从瀑布那边悬崖石缝透射过来，耀眼夺目，形成旷世奇观。兄弟俩相视一笑，悄然离去。

（六）

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何况人呢？其实，世雄、世凯兄弟个性天壤之别。母亲在时，镇得住他们，言行方面，多是服从，看不出多少差距。现在母亲走了，兄弟俩大了，个性特征越发不同。世雄温和善良、为人谦恭，给人靠得住、可信赖的印象，世凯呢，性情乖巧、刁滑务虚，给人难捉摸、信不过的感觉。一路走来，都是哥哥讨得食物，供兄弟俩共同享用。甚至弟弟闯了祸，也要哥哥给别人求情、说好话，方能了结。如果哥哥生病，弟弟出门就讨不到吃的，兄弟俩只得挨饿。为生存，途中很多时候需要下苦力，自然是哥哥逗人喜欢，别人愿意雇佣，弟弟投机耍滑，别人看不上。  

饱受九九八十一难，兄弟俩终于有了结束流浪生涯的机遇。一家勤劳本分的姑娘看上了哥哥世雄，双双相爱有加，不久就携手进入了婚姻殿堂。哥哥劝弟弟一同住下，静待机缘，尽早安家度日。弟弟见哥哥铁心住下，没有继续前行之意，只好说，哥哥保重，弟弟无缘于此，如今也是大人模样了，哪里有好的缘分，再议。说罢，义无反顾地向西独行。没有线路，没有目的，世凯象一粒空中飘浮的尘埃，居无定所，随风而荡，一切听天由命。

据说，世凯一路向西，历经磨难，在四川投靠义军，总算有了依托。多年的风霜历练，成就了他坚韧不拔、敢作敢为、工于心计的性格，倍受头领赏识，逐步崭露头角……

（七）

后来呢？这个袁世凯是不是当了八十三天皇帝的那个袁世凯呢？孩子不住地追问。——我也不知道，你爷爷也就给我讲到这里。平常只是听说腰悬河东头的二墩有座袁家大坟，埋的是袁世凯的母亲，不知其他。……查阅资料，村野民间版本，鲜有记载，无从佐证。反正因为这个传说，袁家大坟在当地很有名气。

孩子说，有意思，如果哪天这里旅游开发，一定把这个故事讲给来自四面八方的客人，保准他们喜欢。

是啊，故事本不足信，可它实实在在丰富了老百姓的生活，丰富了一方热土的发展内力。如果倾听中乐了游客、富了乡亲，带来的必是幸福满满的慰藉。

（毛兴凯，2018年6月21日于同仁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