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息

女娃儿持家是正经事嘛，抛头露面算啥子出息。

在二牛看来，自己闺女就得生活在这个框框里，日子才过得安稳。然而，女大不中留，闺女没有嫁给山里的好儿郎，反而到山外闯世界去了。

那天，二牛蹲在山顶上，眯着眼睛看着闺女拉着行李箱走在通往车站的山路上，不时吧嗒几口旱烟，长长吐了口闷气：“哎，女娃儿头也不回一下子，翅膀硬啦，要飞走喽。”

之后，乡亲们碰到二牛都会竖起大拇指，穷侃道：“你娃真出息，多少年村里就出了这么一个学医的大学生。娃她娘撒手人寰，你这既当爹又当娘，没白熬！”

“啥子嘛，大学生你供得起哦，一年好几万，砸锅卖铁嘞。”二牛挺着胸脯理论道，自然而然又想到闺女走出大山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闺女的出山打破了二牛的生活规律，除了打理好自家的3亩粮田外，还要挤出时间走家串户做临活，不论功夫长短，只要管吃住、日结账就行。

乡亲们看二牛又黑又瘦不落忍，每次结账都会多塞几张钞票，一个劲地夸赞二牛的把式活干得不错。看到乡亲们的热乎劲，二牛嘿嘿一笑：“那行嘛，记得下次还找我。”

二牛做活时，也跟乡亲们念叨起闺女：“俺娃比村里赤脚医生强，不仅挣了奖学金，还在全国医生聚会的时候发了言。”乡亲们哈哈大笑：“你就吹吧，那全国医生还都成你娃的听众了？”二牛忙解释：“就是嘛，俺娃说那是啥子获奖课题的高峰论坛呦。”

春夏秋冬，日复一日。二牛除了做活，还有件雷打不动的事情，那就是到镇上给闺女寄学费。每次邮寄之前，都要唾口唾沫，吧嗒吧嗒数一遍钞票。听着哗哗的钞票声，二牛心里就起劲，乐呵呵地说上一句：“这活没白干！”

二牛的闺女出山后就再也没进山。乡亲们见二牛孤身一人，有时候也问道：“女娃放假咋不回家嘞？”二牛无奈地说：“女娃忙着嘞，假期要到大医院实习，不然医术咋提高嘛。”这话说来说去，二牛自个儿也听着熟套了，干脆揣几张闺女的工作照，逢人就介绍，这张是下乡送医的，那张是医院会诊的。乡亲们看着照片也听得津津有味。末了，二牛还来上一句：“谁不舒服，等娃回来诊断啊。”

二牛的话在闺女毕业后的今年实现了，但遗憾的是等来了娃的照片。看着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的娃，二牛颤抖地向送照片的政府人员问道：“我娃咋就从医生变成病人了？这闺女照个相咋还躺在病床上插着管子，这么不重形象呢？”

“老爷子，你娃主动到疫情传染的重灾区当起了援助医生，天天与患者在一起抗击病魔，结果不幸被传染病倒。为了让您安心，专门拍了照片让我们捎来。您放心，我们会全力救治，她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政府人员边说边拿出了慰问金，塞到二牛的手中。

二牛那双湿润的眼睛隐约看到照片背后有一段话：“亲爱的爸爸，女儿学有所成未能尽孝，请原谅我的没出息，疫情过后的穿暖花开日，我一定回山里看您。”

“傻闺女净说傻话嘞，这次抛头露面是真出息！”二牛拭干眼角的泪水，送政府人员离开后，对着自己的小账本把慰问金给乡亲们分了下去。每到一家都会深深鞠上一躬：“娃上大学，感谢乡亲们的惦念和补贴。现在娃出息了，每次多给的工钱如数还上，也了了我一桩心头事。”

此时，沉静的大山不再沉静，因为二牛女娃儿的出息，多了份乡亲们对疫情灾区的牵绊，大家都在企盼春暖花开日早日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