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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永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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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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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 意

                                              一

周末的早上,不过就是个早上;周末早上的这场大雾,也不过就是一场早上的大雾。然而,因为小刚与大强相约今天要去郊外垂钓,所以,这场早上的大雾,它便不同于平常,在给河边垂钓增添几分诗情画意外,还或多或少会带来一些不便。

大强心里头吃不准,忍不住给小刚打去电话:“刚哥,这么大的雾,今天还照常吗?”

电话那头毫不见外:“强弟,咱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雾天吗?当然照常。”

“得了!”大强裂嘴笑了笑,一歪脑袋:咦,今天刚哥说话还蛮客气的。

没过刻把钟,两个人就在前后楼的过道上碰了面,这是自然而然中形成的集结出发地。哥俩今天要去的地方,是距离市区10公里开外的海界河。

小刚和大强的“小”与“大”,来源于各自在家中的排行。小刚只比大强早出生三天,由于两家是同一条弄堂里的世交,又加之刚爸爸和强爸爸更是亲得比亲兄弟还亲,用刚爷爷和强爷爷的话说,是掰不开的烂姜,因此,小刚和大强的满月酒,是两家合在一起置办的。吃满月酒那天,整条弄堂的男女老少一个不落,热闹得只差没把弄堂掀翻。

江海平原,没有连连绵绵的山峰,没有层层叠叠的松竹,但遍野的绿茸茸翠滴滴,足以让人眼饱心醉。通常情况下,出了城区,雾气会更重一些,今天有点不太一样,吹起了凉爽爽的风,大雾开始由淡淡的黄色变为乳白色,这是要消散的前奏。

大强问小刚:“刚哥,这河面上的雾气,看上去总要浓一些,如果从高处往下看,那会是什么样?”小刚一仰脖子,眉飞色舞地大声说:“我想着啊,会不会像是一条蜿蜒的玉龙。”“对,对,还是刚哥比喻得好。”

小刚、大强凡出门垂钓,从不开车到那些人多地阔的所谓钓场,与大家轧闹忙,他俩宁愿骑着小电车,抄个小路、穿个河帮,感觉特别方便,也特别惬意。沿竖河的河边小道向前两三公里样子,就是那条古老的海界河。

经过一个小店时,小刚喊大强:“马上要到了,想想还需要买点什么吗?”大强也没回头:“放心吧,老婆子们都给准备齐了。”

是的,不必奇怪,小刚和大强称呼“老婆子”时,总好后缀一个“们”。那年,小刚、大强的满月酒后不到一个月,弄堂里又迎来一对孪生姐妹。这对孪生姐妹,姐姐叫小茉,妹妹叫小莉,茉莉小姐妹出生的时候,正处在茉莉爸爸喝茉莉花茶、养盆栽茉莉花最最上瘾的当口。小姐妹的到来,茉莉爸爸甚至连抽的烟,也换成了带有茉莉花香味的。

孪生姐妹的满月酒,自然是同等的场面,同样的欢腾。刚爸强爸加上茉莉爸,三个爸爸喜酒喝得天翻地覆,兴头上,不知是哪个爸爸大呼而道:“今天是小茉莉的满月酒,也是咱三家的定亲酒。”根本不需要谁来带头连鼓劲,掌声和着喝彩声,响彻了整条弄堂。

                                                二

过了村头的小店,再穿过一片桃园,就是海界河的河沿,这里是小刚大强常来的垂钓点之一。兄弟俩今天的任务指标是弄几条像样一点的草鱼。当然,这个指标是“老婆子们”商定后下达的,小茉想吃酸菜鱼头,小莉也喜欢酸菜鱼头,但还想吃青椒炒鱼片,一致认为,原料最好是5斤左右的草鱼。小刚大强哪敢有丝毫怠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出色完成任务。小刚说:“这个时间段,草鱼大多在底部,你先按钓底,把窝打了。”

小刚的吩咐,其实不过是为了找点话说,大强这边已经将事先准备好的几种沉底颗粒状诱料,很麻利地拿了出来:“每人两个窝够了吧?”

“够了,后半截反正还要钓浮的。”

“刚哥,这么说,今天咱俩是志在必得啰。”

大强的话刚说完,小刚就乐了:“怎么,你想空手而归吗?”

“我才不想让小莉这个傻老婆子揪耳朵呢!哈—哈—哈—”

“哈—哈—哈—"兄弟俩一同笑了起来。

自从在弄堂里喊出“定亲酒”这一声,小刚大强加小茉莉间的“亲事”,就一直是弄堂里的话题。纵然从没有人想到过郑重提亲,但兄弟俩与小姐妹俩似乎具有天生的姻缘,水到自然渠成。上幼儿园,每次都是手牵着手,小哥俩一个开道一个断后,小姐妹俩享尽被护驾的优待。四个人做的最多的游戏是“娶新娘”,至于谁娶谁,那要看做游戏当时谁和谁好。等到上小学,弄堂里有阿姨问:“怎么不看见你们玩‘娶新娘’游戏了?”四个人扮着鬼脸,撒开腿飞一般跑掉。不过,小哥俩好像有个默契,只有小茉小莉两个妹妹晃在眼前,自己才能放心。小姐妹俩心有灵犀,总也是与两个小哥哥如影随形。升入初中以后,不知从哪天起,突然变得两个小哥哥需要小姐妹俩罩着似的。只要一旦有同学冲撞了小刚或大强,小姐妹俩立马会十分霸气地站出来质问对方:“有完没完,你们还想怎么样?”十之八九让对方吃了瘪才作罢。但当回到弄堂口,小姐妹俩就会一人拎着一个小哥哥的耳朵,小刚大强除了讨饶,再无他法。高中开始,虽然说揪耳朵照常,但谁揪谁的耳朵,不知不觉中被固定了下来,小茉只揪小刚的,而小莉只揪大强的,不再任意。

哈哈大笑中,小刚问大强:“现在小莉揪你耳朵,还边揪边转圈吗?”

大强“啊呀”了一声,带着那种语调朝小刚说:“你还用问我吗?她俩还不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说着乐着,大强已把鱼窝打好,小刚则将野外的那一套家什,该铺的铺好,该摆的摆齐。

“刚哥,仍然先战上一盘再下竿?”

听大强这么一问,小刚抬头望了望天,又看了看河面,说:“雾消得差不多了,水下好像也有了动静,咱喝口水就开钓吧。”

历来都是一组打两个窝,窝与窝之间距离个六、七米,方便兄弟两人相互照应,关键是方便聊天打趣。看那些写钓鱼的文字,什么山色桥影,什么松韵涧律,什么水波映照鱼儿撩人,更有人居然在问是人钓鱼还是鱼钓人。小刚和大强才没闲空去想去论这些呢,钓鱼就是钓鱼,这么远跑到乡村间的河帮垂钓,无非是为了解解闷,解解馋,要说还有更深远的意义,那就是有了脱离“老婆子们”视线的最好机会。兄弟俩可以毫无顾忌地海阔天空胡吹乱侃,别说满嘴跑火车,跑宇宙飞船也没人管得着。

“强弟,快起竿,别缠住你的了。”这是常有的情况,稍大一点的鱼,咬住钩就会快速拖向四周。大强闻声立即收起自己的鱼竿,顺手拿起抄网就去小刚身旁,随时准备搭一把手。

“看来还真不小勒。”小刚已经站起来,直立着鱼竿,打算与那水中之物打一场消耗战。大强欢欣之余,提醒道:“尽量往岸边带,我直接能抄到,省时省力。”

小刚大强三下两下,一条足有5斤多的草鱼,就被乖乖竖进了鱼笼。

                                                  三

才回到钓鱼凳坐下,大强就得意洋洋地高喊:“好,好啊,咱俩趾高气扬的本钱已经有啦!”

“行了行了,先别得意太早,刚有这一点收获就忘乎所以,也太着急了吧?”小刚做哥哥的,说话总不会忘记把着点分寸。大强的想象力从来十分丰富:“刚哥,你说如果再钓一条这么大的草鱼,‘老婆子们’能不能给奖励个红包呀?”

看来,话题照例会转到“老婆子们”上面来,尤其当听到“红包”二字时,小刚“噗哧”笑出了声:“你一提‘红包’,我想起傻老婆子发红包的事了。”

因为兄弟俩惯常在私下里拿“老婆子们”寻开心,所以,此刻大强对“傻老婆子”并不稀奇,感兴趣的而是“发红包”,便问:“小茉嫂子她怎么了?”

“你等一下。看见远处吗?跳高啦!”小刚一说这,大强随即反应过来:“是啊,该用钓浮了。”草鱼的习性就是这样,不仅不固定水层,而且老吃不饱似的,太阳稍一高,已迫不及待跃出水面噬咬青芦苇叶。嘴里一边说着,兄弟俩一边不约而同地随手扯过几片青芦苇叶,打成小结扔向水面,同时又收了收鱼竿上的浮漂。

“刚哥,继续嫂子的红包故事。”

“以为你忘记了呢!”小刚笑着开讲:“前几天,不是下过从早到晚的关门雨吗?”

“下过啊,这和‘红包’有啥关系?”

“这不,傻老婆子一整天憋在家里,闷闷不乐。对了,那天小莉她也是一整天闷在家里吗?”

“我没太注意,也记不得了,你讲你的。”大强只关心“红包”的进展。

“怪了呢,越下关门雨,‘老婆子们’反倒不粘在一起了。看小茉那憋屈相,我就逗她说,出不了门,不花上几个铜板,是不是特难受。”

“然后呢?”大强几乎是催促的口气。

“小茉她白了我一眼。我灵机一动,自鸣得意地说,既不让家庭财产受损,又能满足你花钱的欲望,你说该怎么办?傻老婆子顿时两眼发光,神采飞扬地大叫‘给你发红包’,我气都顾不上喘一口,马上说‘太对了’。”

“红包到手了?”

“到手了,而且还不小。”

大强忍住笑,说:“咱俩成天傻老婆子傻老婆子的,会不会真的被我们叫傻了?”

明知是玩笑话,小刚还是想表达得正式一些:“这大概就是少小无猜一路走来的结果吧。”

“是呀,直来直去惯了,再加上大家彼此从不设防,也就看上去越来越‘傻’了呗。”大强跟着还真的摇头晃脑地感慨了一番。稍一顿,突然又提高嗓门说:“讲到‘傻’,我也讲个小莉的滑稽事吧。”

“是吗?”这又轮到小刚好奇了。

“那天我给儿子辅导一道数学题,这小子当时不知把心思丢哪儿了,横竖教不会他,心急上火之下,我就脱口冲小莉喊,‘怎么教也不会,你儿子的智力是不是有缺陷啊?’小莉那傻老婆子可好,回头便怼我一句‘你儿子才有智力缺陷呢’。”

“哈—哈—哈—”两个男人的笑声,把水里的鱼儿引得更欢了,水面上的涌越发多了起来,小刚大强立即收住了笑声,屏气凝神地紧盯浮漂。时间仿佛让鱼线给伴住了,走得好慢好慢,水面平静了下来,一丝的微风也牢牢凝结。差不多是同时,两个浮漂猛地一齐闷入了水中,好在往相反方向被扯去。一人对付一面,谁也帮不了谁,小刚和大强只得与鱼儿玩开疲劳战术。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会儿紧一会儿松,一会儿急一会儿缓,足足几十分钟过去,胖胖嘟嘟白白亮亮的鱼肚终于翻朝了天,兄弟俩这才松了口气。提起一瞧,一点也不比先前的那条小,甚至说更大一些。

                                                   四

三条大草鱼,绝对是“满载”了,紧接着“而归”吗?小刚说:“依旧按计划吧,还是全鱼晚宴,现在有的是富余时间呢!”

大强巴不得小刚这样安排,说:“那咱哥们该吞吐就吞吐,该撕杀就撕杀,该畅饮就畅饮了。”小刚戳了一下大强:“掼什么洋腔,不就是抽烟下棋喝水喝饮料吗?”

“春风”季过,“得意”如故。小刚大强装载着满满的收获和愉悦,三拐两转就回到了小区楼下。大强下车便惊呼:“刚哥,咱光顾得意了,你的鱼竿呢?”

“呀!坏了!别吭气!”小刚瞬间意识到,鱼竿肯定忘在了海界河边,心里想,幸亏是双休日,大不了明天再去一趟。那么僻静的河沿,鱼竿丢是丢不了的。眼下的问题是,千万别再遭“老婆子们”奚落,因而示意大强赶紧住嘴。

俗话说,人都不长前后眼。你两个男人半路上就报信加报喜的,“老婆子们”早早候着呢,小刚能让大强“别吭气” ,可是能拦住“老婆子们”别站在你身后吗?

茉莉姐妹俩那眼神、那腔调拿捏得,让人直怀疑是表演系毕业的:“啊哟,两个自命不凡的男神,怎么还能办出这等窘事!”

只要舍得耳朵,嘴巴上就不舍得吃亏的。小刚当即振振有词:“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河里面不会有同样的两条鱼,我也自然不会再用同样的鱼竿呀!不是吗?”大强从心底里佩服刚哥的说辞,趁势就嘻皮笑脸地帮上了腔:“是啊是啊,刚哥说得有道理。”

“就是呢。”小茉话音未落,两个男人既觉得奇怪,又感到纳闷,“老婆子们”莫非真的傻了,今天怎么这么乖顺?

“就是呀!”没等兄弟俩想完,小莉见姐姐努了努嘴,旋即明白了意思,就佯装环顾左右,不经意地接过话头:“两位男神说得还真好,难怪这么得意,可是,我们姐俩倒要问问,既然河里没有同样的两条鱼,那么,之前钓鱼的人是不是也不能再用了?”

该有的场景终归会有,该出的画面毕竟要出。小刚大强拎着鱼笼,小茉小莉拎着兄弟俩的耳朵,四个人嘻嘻哈哈地进了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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