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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巧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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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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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散在风中的约定

有些约定,不一定是浪漫的风花雪月。有些约定,可能当时总是不以为然,就如我离开父亲时那句宠溺的叮咛。

那年,因为地方拆迁,父母在同村人家租住,房间靠墙角,小不说,光线还很黑,经历了震颤的地震,那个地方足以让人心有余悸。

那时,拆迁的地方都在重建,有能力的自建二层或平房,父亲的地方属于政府筹建,只负责三间房和大门院墙。在父亲的强烈要求下,进度比别家人快了很多,一方3分地的小院子,三间平顶房,一间隔了开来,两间是个连间。其实,那时候父亲已经行动不便了,至多只能在院子里坐一会儿,走路都是需要母亲搀扶着。房子盖好后,母亲便张罗的盘了炕,然后隔三差五的去烧炕烘干,那时候我们村已经没有地种,也没有柴木草火的东西,母亲便去河边刮蒿子,秋天的蒿子基本都干枯了,母亲背上一小捆,回来加上拾来的树枝烧炕,因为是空炕,所以不害怕炕太热,父亲一直嚷着想尽快住进新房,父亲常念叨,我恐怕住不上新房了,看我殁在人家的地方怎么呀,如果住不进去,我殁了记得把我停在咱们的新房里。

父亲总是絮絮叨叨,那时候我在乡镇,虽然离得近,但很少能照顾到父母,那时候的母亲被生活的琐琐碎碎逼的也异常烦躁,总是觉得父亲爱叨叨,但也希望能够尽快办到新地方。

而搬地方的那天,不仅母亲,我们所有人都是带着埋怨和生气的。那天傍晚6点多的时候,天空开始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冬天的时间,天气黑的早,薄薄的暮色压下来,天气灰蒙蒙的,我们离父母住的很近,刚好我休假,因为孩子在父母跟前睡,我们晚上都会在父母跟前待很久。

那天去了,父亲却忽然提出来要搬家,我们怎么也挡不住,硬要我去把两个哥哥都找来,我们怎么劝都劝不下。两个哥哥来了,也说等明天吧,这会儿天都黑了,怎么搬?父亲态度坚决,说这场雪下了不知道下到什么时间,等雪下完了,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融,他要等到什么时候,他的时日无多,让他在他的新地方住一晚,也算圆了他的心愿。

父亲的理由,我们没有更好的理由去说服。大哥生气的说,那就搬吧,随即叫来了侄子,开始了搬家的行程。

那天的大家,都是心里极为不高兴的,一边搬一边都怨气重重。

侄子说,他老爷么,想起个啥就是啥,等不到明天了吗?甚至还开玩笑说,一个晚上人就能殁了吗?虽然怨气重重,但搬家行程却未停顿,大人抬家具的抬家具,小孩子便打着手电,因为一层薄雪,路上倒不是很黑。我跟侄子媳妇提早下去铺好了炕,大家把父亲用架子车转下来,父亲坐在新炕上叹息了一声:“我终于能睡在自己的房间了”。其他人都默不作声,父亲笑呵呵的看着大家忙里忙外。等东西搬完,差不多已快十点的光景了。房间里没挂窗帘,我们便拽了床单凑合的挂上,房间里零碎东西摆的乱七八糟的,母亲让大家回去休息,剩下这她明天再收拾。大家也都散了去。

第二天,我们都睡了个懒觉,天放晴,昨夜薄薄的雪消失无迹。中午的时候,我才跟丈夫去帮母亲收拾细碎的用物,去时,母亲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父亲开心的对我们说,说新地方就是好,宽敞明亮。我们把剩下的东西放好,打扫了卫生,下午,母亲做了饭,我们一起吃过饭,坐一起说话,父亲靠在被子上,对我们说,这新地方院子大,也没有硬化,等他好了他要在下墙跟前收拾个菜园,种上菜,在给我家丫头种些草莓,想吃啥就方便了。坐了一会儿,因为我下午收假,要提早坐车去。每次走单位都很愁,父亲说,这给人家好好上班去,我给咱们分了牛份子(因为那年十一月恰好是宰牲节,穆斯林都在节日之前准备好到时要宰杀的牲口,分骆驼、牛、羊三种,大户用驼,中户用牛,小户用羊,无力宰牲者也可免除),我知道你馋的很。这去了好好工作,少请点假,把单位的事当事着,给人家好好干,等到时候牛宰下了我给你打电话你回吃来就行,其他事你再不操心也不管来。

我拉着父亲的手,说你这缓着去,你打电话我就蹭蹭蹭的跑回来了。

可是,电话是来了,可等到的却不是父亲的电话。我离开的第三天下午,意外的收到了哥哥的电话,你看你有时间了请个假回来一趟子吧,大(爸)病重了想见见你。我心猛的一跳,一般哥哥是不给我打电话的啊。但心底却还有着很多期许,我以为我会跟爸爸回来再说说话的。

可是,当我进家门的时候,看到哥和侄子都在家里,我开始有了恐慌,走到父亲跟前,父亲静静的躺在炕上,不过就一天没见啊,这还是我的父亲吗?父亲闭着眼,我喊“大(爸),大,我是巧凤,你怎么了啊”,眼泪一下子就飚了出来,大哥也上前,拉着父亲的手说:“大,你看巧凤回来了,巧凤回看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巧凤吧。”当时的话语我记得如此清晰,母亲说,父亲搬下来后,只好好的睡了一个晚上,昨天人就不舒服了,但是想着年龄大,经常有病,也就没给我说,但今天不睁眼睛也不说话了,这才给我打电话。

而这时候,我已经没有心力去埋怨谁,我抓着父亲的手,大,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你跟我说说话啊!可是,无论我怎么说,父亲仍然一动不动,只是,父亲的眼睛却轻微的动了下,一滴浊泪顺着父亲的眼角留了下来。母亲说,你大心里知道呢,他就是牵心你,放心不下你啊。

我的眼泪疯狂的顺着脸流着,但是我不敢出声。我只能拉着父亲的手,默默的陪着父亲,隔三差四的呼唤几声,想唤父亲醒来,再喊一声,我巧女儿回来了,快,给娃收拾吃的。可是,父亲就这么静静的躺着,家门户族的老人都来了,他们摸了摸父亲的脉,查看了父亲的情况,然后悄悄给妈妈说,这该准备啥就准备吧,人不行了。大大(伯父)不要我哭,说你别哭了,你哭你大也难受,他最疼的就是你啊。你大心里都明白着呢,人是不行了,就留着一口气啊,你在身边他牵心的走不起。十点多的时候,他们支离了我,说让我带着孩子先回去,不碍事,叫我不要怕,没有啥大事,明天起来了继续上班去。

然而这一次,父亲却不再要强。不到半个小时,侄子在门外叫门,姑,我爷殁了,我大说叫我姑父过去,叫你把娃经管好别急着过来。瞬间心如被抽离搬的疼,我回来父亲还没跟我说话呢,怎么就能走了呢?他不是还给我打电话叫我回来吃肉的吗?牛还没宰呢,父亲怎么就能走呢?父亲不是刚刚才开开心心的搬了地方吗?不是到新地方的那晚自己走进了新家吗?我不过就离开不到两天的时间啊,父亲怎么能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呢?我感觉脑中一片空白,疼痛在心中叫嚣,但父亲却是再也不会安慰我了。

丈夫过去了,我咬着被角哭了一夜,次日清晨,等我见到父亲,他躺在自己的新房里,只是,他不再躺在炕上,而是在支起的单人床板上,我掀开覆盖在父亲头上的床单,父亲表情平静,脸色是没有血色的干净的黄,我伸手摸着父亲的脸,没有笑容,没有温度。

他,再也不会笑着叫我名字了,也不会给我做水煎包了,更不会有我可以钻在怀里的温暖了。他,就那么静静的,那么冰凉的在我的眼前,从此天人永隔,而我的泪水,一样冰凉。只是,看着悲痛欲绝的母亲,我不敢嚎啕大哭,唯有抱着母亲,任泪悄无声息的滑落。

一晃快要十年,当初的伤痛未曾痊愈,只是悄悄的潜伏在了心中。

父亲啊,你欠了我一个约定啊,以前觉得,约定是个动词,也是一个定语,一旦出口,总有着许多期许,是的,不管什么约定,它都有着固定的时间或某一个界限,要么等待,要么失约,总会有个结果让我们开心或失落。可是,父亲啊,您怎么就失约了呢?您的约定怎么就没有了归期呢,以致,属于你我的约定,从此散落风中终无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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