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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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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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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年猪

杀猪,谈到这个词,悲悯的人无不感到残忍。然而民以食为天,况与年味有关,所以才敢斗胆写下这篇文字。

说到猪肉,许多过来人纷纷觉得,现在的猪肉不够以前的好吃了。究其原因,是猪喂的饲料多,至多半年或甚至几个月就可以出栏。即使在乡下,有时买的猪肉回来一煮,味道有如钢丝,直咯得牙齿生疼。或许因为牙口本来就不好,不配享受高科技速度的美味吧!

这不禁让人回味起以前的猪来……

老哥以前杀猪,不曾想因个中原因已经离开杀猪行业多年,对以前杀猪的职业生涯再无念想。

抗 争

没料到的是,他亲家叫他去杀年猪,我也有幸加入了杀年猪的行列。次日,艳阳高照,小汽车在山路间蜿蜒伸入福地,顿觉神清气爽,与外界污浊大不相同,一股股山间负氧离子汇聚的新风扑面而来,让人难以抗拒。

甫一坐下,亲家哥相迎,先喝几杯茶洗却风尘。不久水已烧开,刀已嚯嚯,我们约七人就出动去拦猪了。

在前面领头的是亲家哥他爸(按本地叫法,该叫亲家爷)他无不自豪又满含心酸地说:“这猪已经足足养一年啦,我那老婆子骂我不给它喂饲料,我就是不喂它。”

亲家母则一旁皱着眉头怨道:“我家老头就是这么倔,怎么说就是不听,硬不给喂饲料 ,唉……”

亲家爷不以为意,依旧露出倔强而自豪的笑意,昂首阔步径直走向猪栏放猪,看他年近耄耋,却依旧健朗。

不一会儿,猪已经放出来,嚯,只见这猪天不怕地不怕,活脱脱一个“天蓬元帅”,仿佛下凡人间。

然而不知自己死期将近矣!

七个人在各个地方已经堵住旁路,径直将它向“刑场”走去。

不曾想,它似乎命不该绝,七个人竟然拦不住它,想捉也捉不祝它!以一敌七,丝毫不落下风,大将风范俱足,有“虽千万人,吾往矣”之势,不禁让众人无地自容,手足无措,人仰马翻。

只要它想突破,无不可突破,幸得敢死之士堵上,然而犹开生路,径直抢回。几次三番反复,众人几乎拿它无法……

正久战不下之际,终于有人想出办法,突出奇策,发起盲眼聋耳之势,用簸箕将它赶到了绝地。不曾想,它奋勇之势未减。只是我哥祭出了杀猪神器,让它忽生了几分惧意。现在它终于想道,大有可能轻敌了,虽纵力跃过几次飞钩,但无奈已被十面埋伏,围在垓下,终无法逃脱,向苍茫天地发出了惨烈凄厉的尖叫,撕破了穹窿山峦,仿佛比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虞姬虞姬,若奈何”还更为悲壮,让围观之人振聋发聩……

即使倒下,它依旧没打算投降,无奈寡不敌众,终于倒在了血泊之中……

工 程

关于技艺,历来是用进废退的。好像没怎么改变,专业的依旧专业,然而呈现出来的状态却足见功力,当然更欺骗不过内心的感觉。

毕竟英雄丢了自己的宝剑,屠户扔却了自己的杀猪刀,再提起时已不能和往昔的雄姿相提并论,毕竟差些许,也明白差了许多……

他拿起的那个吊猪钩,跃跃欲试了好几次,竟然也没能勾住猪嘴,以致于那猪差点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的能量折服了劫数。幸而最终这七人的围堵将猪的希望变成了绝望,以至于这“天蓬元帅”最终放弃了最后的抗争。

虽然猪倒在了血泊中,然而他也将面对着一段独特而又不得不面对的孤独……

随着汩汩殷红的猪血涌进盆里,整条猪如地崩山摧横亘于人眼之前。对于平常只杀鸡杀鸭的人们来说,这无疑是浩瀚的工程。

但对于杀猪人来说,却只能一头埋进这浩瀚里,当然还有旁观的人,但旁观的人却难以进入,只徒增了另外一种热闹罢了。

先刮四个猪脚,猪脚毛褪,蹄壳尽落,猪脚雪白,丝毫不差贵妃之嫩。又用刀刮猪身,本是黑毛遍布,不一会儿只见半身赤裸白如敷粉,黑中衬白,有如贵妇人披黑貂卧于路旁,让人我见犹怜。

咔嚓一声,猪头先离猪身,一刀长划,如盘古开天辟地,峡谷原野,豁然于前。但诸险要之地仍未探尽,固闲杂人等只能长叹徘徊于门前而不敢轻入。

只见一人孤身径入,先做的是寻路整理工作,大肠小肠,有如万千条蹊径,必须一一条分缕析,去渣取本,约莫两顿饭功夫方才消停。

只是回想起刚才放刀入喉那个坎,不知是皮糙肉厚,还是“天蓬元帅”自带神功护体,或还是刀锋过猛的原因,也是一刀三弹,回回有力,好不容易找到易喷薄之处,庆幸一刀猪血终于喷薄出来,一刷前耻。

老哥不禁感叹,已不做此行多年,纵然武功惯然,然而手脚已生疏不少。

接过别人递过来的烟点燃,似乎喟叹羞惭方在烟雾中散去。在烟雾的加持之下又才孤身探险,手持两把杀猪刀,铿铿然作响,猪身已然分为两半,肋骨骨齐排互对,恍如秀峦列阵;又云田与红玉层次分明,块块布于期间,融融有若锦绣山河无恙之图,令人神往,垂涎难以把持。

一支烟后,割开肺衣和梅肉之帘,于此图两边纵深峡谷中探得胆肝肾等一应宝物后,又褪其云霓厚裳,只见滋滋有泽,万物生辉,与朝阳相映,更加璀璨。

而统元神六魂七魄之首,寂然落寞于污桶脚下,仿佛一切早与它无关,却又息息相关而无可奈何;只剩冥寂默然,于刀与血,水与光,声与动中徒显其壳,甚至仿佛如不起眼的一个点缀而已。

其中不可或缺者,水须引至,急急之时飞湍瀑流,缓缓瞬间涓涓细流,于硕大肉骨间如高山下峡,水经平原,将一切污物血迹冲刷殆尽。功成身退,善利万物不争,默默向沟渠而去,不伤不辱,水之柔德,人何有之,又何曾记之?

人 情

于乡间,一切刀法不外乎人情。人情于年猪之间不外乎刀法。这刀法关乎礼尚往来和人情世故,所以不得不精准和老辣。又甚至,这刀法如文中刀笔手,除不用揣摩圣意外,也要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上下妥帖,来去从容,滑溜齐整;这足以考验杀猪行业的功力。

这正是年猪和往日凡猪之别。往日凡猪,皆操于屠猪人之手,手起刀落,雷厉风行,讲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于是乎杯盏先于贩走各户之间,腾云吐雾先得意于长安一日,春风已各沐于朋伴之面,甚至醉意甚浓之时,猪肉与零钱自取,惟潇洒和任意自留,斫“天神”之手无不意酣心畅矣!

年猪之别,在于山水相隔,又在于山水相逢,逢山遇亲须有数,过桥见戚礼俱足;山间之人,最深情者,莫过于年猪;所以下刀之时须再三寻问,小心又在意,在意又小心。

当然一个有资深经验的屠户必须而且定然会大受欢迎。唯有能者,诸围观之人,多递烟之打赏,胜如网红之流之赞矣!

沾老哥的光,此时我嘴里,左耳和右耳的香烟已无处安放了,此之盛情,真难有为却而不恭了。

大师毕竟是大师,专业毕竟是专业,手起刀落芸芸,外公外婆,七大姑八大姨,本家兄弟,叔伯嫂婶,斯肉皆一一得以分明。这才得以再谈沐春光之事,坐蓬莱烟雾阁中。

往昔“天蓬元帅”养尊处优之容何在?尽落亲朋故旧过年杯中矣!只是此杯足已留香,此猪足以留名!其中打辅助帮抓猪脚几乎欲倒者谁?号称凭咏春护身者鄙人矣,知猪脚可敌万人之勇,扑腾乱抓心有余悸之愚者也!

席间听得天府之国四川最穷者每户至少杀一年猪,多则五六头,想必彼处年味更盛了。和此处悄然藏于深山之年味而言,浓淡欢寡,自了于胸中,何复多言?又言上苍有好生之德,岂不顾民以食为天了吗?孔子不食,固有余音绕梁三日。平民不食肉,三日无力,田垄荒芜,额上无神,何谈风流人物今朝胜昔矣!况世间肉铺林立,斯年猪之味,往昔之脍炙,早可遇而不可求了,诸君何须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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