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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汝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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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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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纷纷秋愁

我纷纷的情欲

付汝英

重阳漫游

重阳驱车出城时,经过了许多拆了又盖的老地方,一张张艳俗又热情的招牌被我们抛掷脑后,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平房,还有新收完稻谷后的田野。田野里伫立着成群的稻草堆,整整齐齐的,像极了整装待发的军队,恰到好处的是还有烽火般焚烧秸秆的烟火,它滚滚地直入云霄,像是在传递某种信息,极其应景。不过最吸引我的当要数梯田岸上的一棵柿子树,要不是那琳琅满目的金黄灯笼般的柿子,远远的我们亦不知它是何树,我想起老家堆坊院外的那棵柿子,也想起了我当时对那柿子的觊觎之情!

穿过一片片田野,路过晒有稻谷的乡间小路,我们行至一山谷间,山谷两侧坐落着些许参差不齐的建筑,走近才发现是个破旧的煤矿,煤的踪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些将行模糊的标语和杂草丛生的生产场地。同行的女伴笑着说,这些房子像是北方的窑洞一样,在半山坐落着,她这一说,还真是,和我想象中的那个煤矿太像了,那个煤矿也是坐落在一个山谷间、也有些高高低低的建筑,那个煤矿还有一对勤劳朴实的夫妇,男的是工人,女的在家相夫教子,他们有一个活泼的儿子,还有一个聪明勤奋但思想怪怪的徒弟,是的,那就是孙少平,那就是《平凡的故事》。

啧啧,又开始天马行空了,说回来。我们一行三人路过煤矿后,爬上了蜿蜒曲折的上山路线,待至车不能行的地方,回首就能看到来时的路和经过的田野,有那么一小点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但令人最为激动的,还是眼前的一座大山,这就是我们前来的目的——登垯斗山!下车后,选了一条路,其实没有路,陡峭的山上长满了齐膝的野草,野草间夹杂着不知名的小花,或红或紫,为这寂寥的秋增添了不少生气 。愈往上,山越陡,行至半山后我就快喘不过气了,同行的好友笑我,没想到拖后腿的不是女伴,却是五大三粗的我。我亦无力反驳,只爬在山上,感受着急促的心脏的跳动,有那么一瞬间,我眩晕在那,眼里忽然浮现早年间我背着近百斤的煤匍匐在山路上的情形。尽管五步三歇,但好在最终还是成功登顶了,山顶的背面是一片浩浩汤汤的芦花,在夕阳的斜射下愈发显得金黄,经过时,花絮纷纷掉落,随风在空中盘旋,最终飞向天际。山顶处有一方巨石,巨石上有一谭浅浅的积水,我第一个跳上石头,站上去的一瞬间,田野山川都映入眼帘,我一面惊呼一面把同伴拉上来,一同领略这极致的美。

垯斗山与龙头大山遥相呼应,山脚下有一坐坐如同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的山峰丘陵,远远望去,在夕阳和青烟中,那些山就像是一个个虔诚的朝圣者,正往我们这里赶来。坐在石上,我们谈笑风生,为眼前的景观感叹着,尤其叹息的是拍照设备不好,故而拍不下那动人心弦的景色。山顶风很大,我们还调侃道要小心,以防被风吹走了,可惜我体重重了很多,不然随风而去又何尝不美哉?我心想,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彼时,天际的太阳从金黄渐渐变成了橙色,最后成了一抹红色的夕阳,低头一看,水潭里竟然不知不觉间涌出了一轮半月,抬头才发现在龙头大山山顶处有另一轮月娘,与水中的月一样的皎洁,一样的迷人,正与太阳深情对视。

望着清澈的水面,我试图伸手捧起那一轮半月,尽管我是那么虔诚,那么小心翼翼,但最终还是一场空,待水面微微的涟漪平息后,月儿又浮现在水面了,像是在挑拨我的心弦般孜孜不倦。末了,我们归去,除了不舍离去,我心中还新有了心事——不知何年重阳我能再度掬水月在手?

温香软糯的年糕

记忆中的重阳节,是要用新收的糯米打糍粑的,女人们早早起来,点燃灶台,不紧不慢地升起薄云淡雾里的第一缕炊烟,再把前一夜浸泡的糯米捞出,盛进木制蒸笼蒸熟后,便连米带桶,放进小巧而精致的竹编米背篓里。蒸熟的糯米,要背到碓坊里舂烂捣碎,糯米捣得越碎,年糕便越细腻,口感便越温香。村里的碓坊是王家的两厢房,坊里的正中央立着两个碓马,马头似的石杵低沉在碓臼里,俨然两匹正在汲水的瘦马。坊外是挂着金色灯笼的柿子树,孩子们自来到这院里,便开始觊觎树上的柿子;一开始时,孩子只眼巴巴地仰望着树上,咽着口水,可不一会儿,打糍粑的人来得多了,孩子们也聚成了一堆,互相怂恿,设法摘柿子。上树是不可能的,树太高大,没人能上去,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竹竿把柿子打掉下来,可往往当孩子们找来竹竿,便看到王家的主人出来了,那是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头,也不说话,就只在院里坐着,一口接一口地抽烟,孩子们看见他就怕,只得讪讪地走开了。

 这时碓坊里又是另一番景象,女人们两两搭手,一个舂碓,一个翻臼中的糯米,使之彻底捣碎。舂碓的女人骑在碓马上,手扶把手、脚踏马尾、起伏间踩向马尾,带动石杵砸向臼中的糯米。蒸熟的糯米在石杵的撞击下逐渐粉碎,变得愈发的柔软,清新的糯米的香味也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展现,年糕制成之际,女人们往往最先从石臼里抓出一团,然后分成若干小圆团,再放进盛有芝麻的碗里打个滚,就可以分享给众人和馋涎欲滴的孩子啦。

在这整个过程中,女人们并非埋头不语地舂碓,她们一面劳作,一面聊着家常,有条不絮地进行着年糕的制作。她们时而低声细语,时而捧腹大笑,但是从不间歇,直到年糕制成。一旁排队的女人中,偶有调皮的,就会挑逗碓马上舂碓的:

“凤嬢嬢,这个马儿骑起来有没得你屋头那个舒服。”

 碓上的女人喘着气,脸颊两侧泛起红晕,笑骂道:

“不得落头,讲摆那去都晓不得。”

“哟哟哟,还不好意思了!”

“哈,哈,哈”往往这样的顽皮会引来众人的哄堂大笑,可有时她们的聊天又会低声细语般像是在讲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一面讲还一面唏嘘不已。

物非人亦非,昔日的堆坊和堆早已消逝在那些落后、淳朴、难忘的山间岁月里;可堆坊的那情景,娴熟的舂堆的动作、羞涩的流着汗水的女人、温香软糯的糍粑,俨然一幅米勒的秋日劳作画,在多年后的重阳涌入我记忆的深处,挥之不去,翻江倒海。

醉人的香烟

抽烟这个恶习我染上已经很多年了,不知不觉成了自己尤其是独处时的必需品,然要追溯起最先接触烟的时间,大抵是一五年的秋天,最先抽的还是偷来的旱烟。那时候爷爷刚步入八十高龄,他的身躯愈发佝偻、眼眶愈发深陷、皱纹也已如刀刻般深得不能再深。虽说爷爷依旧老当益壮,照例种了不少的旱烟和玉米,每周也必走着去赶集,每次赶集必小酌二两后再慢慢走回家,爷爷走后的这些日子里,我每次梦见他都是同一个场面:他头戴藏青色的民族头帕、身袭一件军绿色呢子大风衣、脚踏一双半旧不新的靴子、背着一个背篓、嘴里含着一只三寸长的烟斗正冒着蓝青色的烟雾、手里还杵着根长长的精致手杖;他走在大雨中,神情平静,步伐坚毅,无处不透露着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豁达。但在生命里的后面几年,他却变得沉默了,平日里除了照料他尤为得意的旱烟,他就一个人闲坐着,天气晴朗时,他就搬张小凳子坐在门前的梨树下,天冷的时候就只坐在屋里的火堆旁,尤其是冬天,爷爷是必须要烧柴火的,火上随时煮着他自摘来的黑色的苦茶,若是睡足了,他便起来,生一堆火,煮一壶茶,抽一口烟,俨然成了他生活的常态。

那年秋天,刚上高中的我假期回去,按照惯例我在家的每天早晚都去和爷爷坐着,有时候我会故意问他一些往事,让他重温那些我早已倒背如流但他却依旧讲得唾沫横飞的往事,时而关于他年少时在队伍里的趣事,时而关于他脑海中那形象早已模糊的父母,时而关于他难忘的经历。在我印象中,爷爷对更早一些年间村里的人和事已经渐渐忘却,尽管还记得大概,但是却开始变得模糊了,尤其是关于他最小的儿子,我的小叔,自他早逝后爷爷就没在提起了,我没印象,因为小叔正是我出生那年走的,我问爷爷他也只说忘记了,只有每年七月半时他会再三叮嘱我为小叔多写些冥钱。爷爷记得最清楚,讲得最多的是他的军队生活,他能从他入伍的具体年月说起,描述出他们从康定修路去拉萨所经历的事儿,还能说出在西藏时领导的名字,甚至能描述出他第一次去布达拉宫时的情景,直至他最后一次和我说起,我也能看出他对朝圣者伏地叩头的惊讶丝毫未减。可最让爷爷开心的事还是在贵阳修机场的那段时光,彼时他任职连长,带领若干人,回忆中他们为完成任务加急修建机场(龙洞堡机场的前身——磊庄飞机场)白天黑夜两班倒,爷爷回忆:尤其是晚上加班时,同志们都唱着军歌,手里的活却从不停歇,待到休息时,人们就三三两两地背靠背休息,他说,满是皱纹的脸上泛着红晕并像孩子似的羞涩地笑道,那时候女同志们体力跟不上,干完活累了靠在你背上就睡了,下班时还要背她回去宿舍,大家都像一家人一样,日复一日的劳作,心无旁骛。

那年秋天,我像往常一样去和爷爷坐着,太阳很好,爷爷让我把新收的烟叶拿出来晾晒,我和爷爷就坐在梨树下,他那天不怎么说话,我看着很失落,他却很平常,我和他静静的坐着,一语不发,待至中午,爷爷回屋睡了,我就忽然冒出个尝试一下爷爷旱烟味道的想法!接着我挑了一匹晒干的烟叶,还进屋去拿了爷爷的烟斗,就坐在他床前点燃了,刚开始时有点呛,后来就顺了,抽进喉咙很凉爽,脑袋也麻酥酥的,抽完后我就晕乎乎的、沉沉的睡着了。再度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奶奶在做饭,爷爷在火堆旁煮茶,我讪讪地起床后爷爷慈祥地笑着看我,并给我倒了杯茶,那苦茶我早已喝习惯了,要小口小口地趁热喝,喝了别怕苦,细品,茶就有股苦涩的味道,最后还会泛起微微的甘甜,一如爷爷所说,喝苦茶是为了那动人的甘甜。爷爷笑说我是吃烟吃醉了,说年纪还小,不要抽旱烟,味道大,且抽不惯还会伤身体,一面说还一面递给了我一包纸烟,他让我试一试,果然,纸烟的劲儿比旱烟小得多,且柔,抽起来恰到好处。自那开始,烟似乎就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如今又是秋天,他的新冢已长出了青草。那些过往依旧历历在目,他的话也似乎还在耳畔。我独自一个人坐在树下,望向远方的孤灯,一语不发,一如爷爷当年在门前的梨树下,一口接一口地抽烟,任由那淡蓝的烟雾一缕一缕从嘴角流出,绕过脖颈后散向远方;那看似轻盈飘逸的烟雾,却勒得我几近窒息,它不时会因为我被烟熏而流下的眼泪识趣地熄灭,而我又不甘地再度点燃,待它再灭,又再点……直至小腹隐痛,口鼻辛辣,才停止了按打火机的动作,像犯了错的孩子般想要躲避,想要离开,回去我那间冰凉的小屋。似乎我抽烟把自己给抽醉了,我心想,这一次再也没有爷爷的悉心照料了,再没人为我煮一杯苦却回甘的茶了,唯有山间萧瑟的秋风将我吹醒,醒来时,步履蹒跚,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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