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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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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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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德曼指尖下滑过的秋天

 那一年的初秋,天空清澈,好像十八岁少女的眸子,鲜亮似水。那个宁静而又温馨的午后,在一瞬间,就被一个叫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师指尖上流出的美妙音符,击打得支离破碎。这些跨过欧亚大陆,从多瑙河深邃的波涛里飘过来的音符,此刻在黄河几字弯里深藏的小镇一寓,占据了我们那简陋的有些寒酸的午后时光。我现在也想不明白,那个碧眼金发,帅气任性的德国帅哥理查德克莱德曼是用什么魔法,把我们这些二十郎当岁的小文青们,弄的五迷三道,如醉如痴的。听听那些曲子的名称,由不得让人心跳加速,星空,爱的纪念,水边的阿迪丽娜,致爱丽丝,当然压轴的,还是那首秋日私语,在诗人吟剩的秋天里,我不知道还有一首曲子,可以穿越那个宁静的午后,把我们的追求、渴望、梦想和爱情都诠释的淋漓尽致,也把秋天的余韵,全部释放了出来,在克莱德曼的指尖上,这个桀骜不驯的塞北初秋,忽而化作奔跑在黑白琴键上的马群,从草原深处呼啸而来,忽而又好像流淌在我们老厂区西山脚下的房子后面,一片小树林里的那条静静的山泉,凛冽、清澈、静谧、温馨。那是我们的父辈们,挥洒汗水和青春,从百米深岩下,引出来的生命之水,希望之水,青春之水哦!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钢琴还是一个稀罕的玩意儿,在我们这个由工厂聚成的军工小镇里,只有学校的音乐课上的脚踏风琴,为我们五音不全的童年和少年时光伴奏。而我对钢琴最初的印象,还是在收音机里听刘诗昆弹奏的钢琴协奏曲红灯记,也好听,但只是听听而已,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记。我们那个年代,音乐是单调匮乏的稀缺品,就像当年人们饭桌上有限的食物一样,可虽然少,但也十分珍贵。我说不上对音乐真的知道了多少,听惯了刘诗昆,突然冒出一个克莱德曼的钢琴曲,那简捷明快的节奏,那些听着听着就让人想弄跑,想飞翔,想大声呼喊的乐章,让我如醉如痴,而这应该感谢我的发小,因为我第一次听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就是在那个秋意朦胧的午后,在发小家的那间斗室中,当那台老式的双卡录音机的播放键被轻轻摁下,那些在心底里积蓄了太久的喝望、期盼和思念都一股脑的蹦了出来,瞬间打湿了我的眼眶。那一年的秋天我是多么落寞,徘徊在高失意的十字路口上,在父亲的劝说下,我接过他的体温尚在的扳手,向他当年一样走进了工厂。我以为我的未来,就是这样像秋天的落叶,在失去了曾经亮丽的颜色后,慢慢的化入时间的尘埃里。也就是在这个秋意渐浓的平常日子里,更准确的说,是在邻家那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家里,当她用不经意的手指,按下那台蹩脚的双卡录音机的按纽,理查德德克莱德曼,这个金发碧眼的钢琴王子,他用手指轻抚黑白琴键,整个秋天就好像从梦中被唤醒了,而我,早已沉浸在这天籁之音中。让我品味这纯美之音的女孩,是我的发小和邻居,我们的童年,少年乃至青春最亮丽的那些时光印记,大多都是重合的。她们家算得上是书香门弟,她的爸爸早年在山东大学毕业,文化功底深厚,唐诗宋词信手拈来,天文地理无一不晓,甚至吹拉弹唱都是专业水准,据说当年在学校,她的爸爸是学校号队里演奏国歌时,吹前奏的那个第一小号手。这个文采飞扬多才多艺的叔叔,在闲暇的夜晚,常常用洞箫为我们演绎阳关三叠,清和节当春,渭城朝雨浥轻尘……

 在年三十的温暖小的老房子里,听叔叔用俄语轻轻吟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长夜快过去,天色蒙蒙亮……一年又一年,那些短暂而又美好的时光,那些围着火炉子厮守相伴的一个个跨年夜,那些放学路上的嘻笑、打闹和奔跑,特别是那些乐曲和歌声,在我们懵懂的青春岁月里,让我们沉醉,让我们感知风雨,也抚平了岁月的褶皱和烦恼。或许是家庭的熏染让我的发小,那个在歌曲里被称作长发飘飘的女孩的她,也继承了父亲的音乐基因,她对音乐的痴迷和挚爱几近忘我,有时候我们一起在音乐的氛围里静静的倾听,她独到的理解和喜好,也深深地影响了我,让我这个音乐细胞缺乏的灵魂,在秋日私语中接受洗礼。那个秋天就这样,充满了希望和温暖,还夹杂着一丝无言的感伤和迷茫。

 她比我早一年进厂上班,在厂里的理化室工作,闲暇之余,年轻人总是要躲避厂规厂纪,在车间里四处走串闲逛,我们自然是地下联络最多的几个好伙伴,当她用克莱德曼的钢琴曲,打开我迷茫的思绪,我知道岁月的磨砺中,还有更多的憧憬和希望,还有水边的阿狄丽娜和星空,当然,还有我一直深深凝望着的那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在她的鼓励下,我参加了自学考试,还在业余时间写一些豆腐块的小文字,她用一种注视给我力量,甚至我在车间里出的黑版报,她都用认真的悦读,给我激励。我们相约去参加那些拥挤不堪的舞会。她新买的飞鸽大链盒自行车,是我亲手给她调试的,就连她这辆自行车的车标,都是我用一块不锈钢板摩刻出的,那是一匹飞奔的骏马,镶嵌在她的自行车的前挡泥板上。我们的友情就是这样清澈明朗,了无纤尘,像克莱德曼手指下的秋天。她工作的地方有一套黑白照片放大冲印设备,我那个时候迷上了照相,也是秋天的一个中午,趁着下班时间,我们俩偷偷的挤在只有两平方的暗室里,冲洗那些模模糊糊的青春印记,我们互相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那些记录青春痕迹的照片,现在还是我的相册里,最珍贵的收藏。后来我们前后调离了工厂,在并行的轨道上,打拼各自的生活,那些快乐时光就像相册里泛黄的老照片,被沉藏在角落里,渐渐淡去。再相聚是在我们父母亲们的葬礼上,凝望父辈们远去的背影,我们也是双鬓飞雪,人到中年。那些弥足珍贵的过往,都沉淀成了超过情感和时空的凝重,我知道那是比爱更珍贵的曾经……

  当我在这个秋天的黄昏,伴着落日西沉,那一抹瑰丽的余辉洒满天际时,耳边隐隐的又响起了克莱德曼的秋日私语,掐指算来,那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光影了。当年的双卡录音机已经没有了综影,剩下的几盒录音带,静静的躺在抽屉的角落里,落满灰尘的录音带封面上,一身浅蓝色西装的克莱德曼,依旧目光如炬,他正在把轻柔的指尖,抚向黑白琴键,那首秋日私语,又在我的耳畔响起,我们的青春年华像那些奔跑在琴键上的马群,那些汗水泪水混合在一起的青春时光,正像踏破秋夜的马蹄,向我们奔跑而来,不可以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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