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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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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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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

老屋其实不算老,满打满算也就是三十来年的光景,三十年,也就是一眨巴眼儿的事情。称其老屋,是因为父母退休后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这里度过的。老屋不大,连阳台算上,也就是50来平米,和现在动辄几室几厅的大房子相比,真的是算不在数里。当年,父母亲打拼了大半辈子的六五四一通厂,准备从“六五四”老军工厂的山沟沟里搬到城里,一通厂老厂长没有忘记这些为军工事业创业的老人们,便在搬迀时,连这些已经退休了的老人们一块儿,搬到了现在的小区,在海勃湾区东山脚下的新厂区拔地而起的同时,一大片住宅小区也同时建成。在山沟沟里奋斗了几十年的父辈们,做梦也想不到,到了晚年,这把岁数了,还能搬到城里住进楼房,成了正儿八经的城里人。我的父母亲分到的这套房子,就成了他们晚年生活和居住的场所。当年建房子,不像现如今讲究个大平米,大客厅,精装修甚至豪华装饰。父母分的这个房子,就是清一色的红砖水泥加楼板,平米也都是紧凑型的。进门是一个小客厅,放一套沙发就挤得满满当当没有了余地。不大的卫生间和厨房,正对着客厅,两间小卧室,虽然地方不大,但使用却很方便。向阳的两间卧室里,两张床和我们各家退下来的,款式不同的旧家具一起,很快就把有限的空间塞满了,在父母眼里就没有能扔的东西,几十年的老物件,老古董,用年代感和岁月的包浆,宣示着主人的苍桑经历。当然挤进这个狭窄空间里的,还有年下过节时,一众孙男娣女,十好几口子人聚餐的吵闹声和搓麻将的哗啦哗啦声,以及电视机里,连续剧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混杂在一起,再被烟云雾罩的葱花味,脚汗味以及大烟囱们口中吐出来的尼古丁味搅拌一番,吸引着我们年下过节,由不住的就想早早的遛达回来,那怕只是呆上一会儿也好。

 盖房子的时候,设计者们考虑到大家的生活习惯,在每栋楼前,都建了一排平房,每家分得一间5、6平米的房间当做凉房,凉房进门的拐角,有一个砖砌的老式柴火炉子,可以烧火做饭,春夏之际,节俭的老人们便捡来木柴,碎煤,在凉房里烧火做饭,让这个本来楼房林立的小区,更像一个上身穿西装,下身套着缅裆裤子的怪人,在这里展示它的与众不同。早期进入城市的许多人,大多都是这个样子吧!住惯了农村厂矿的平房,家家有院子、凉房、菜窖的老人们,淹菜缸,火炉子,旧家具,破盆烂罐,分分钟就把城市和乡村厂矿参杂在一起!阳台上,楼道里,甚至楼前有限的空地上,都被手脚快的人家占领,让人哭笑不得。 我父亲也是一样,我父亲也是一样,凡遇到费火候的饭菜,不嫌麻烦的父亲,从楼上把锅端到这个凉房里的柴火灶上炖煮,特别是过年的时候,这个烟熏火燎的炉灶竟成了一桌子年夜饭的热灶,一锅锅炖羊肉、猪骨头烩酸菜、酱牛肉、红焖猪肘,小鸡炖蘑菇,这些勾人馋虫的饭菜,冒着诱人的香味,顺着老屋的楼道,飘进左邻右舍的门缝,也吸引着远在他乡的儿女们。

 那些年,一到年关,在外地打拼的我们,心里就像有个导航开关被打开了按钮,所有的语音提示都指向一个地方,回老家过年!大家早早就开始想办法淘弄车票,托关系,找路子,甚至不惜从票贩子手上淘腾高价车票,平时连多一两块钱的空调公交,都不舍得坐的北漂们,面对高的离谱的火车票价,咬咬牙就买了。有一年,眼瞅着离大年三十没有几天了,可我们连站票也还没有着落,一个在北京做生意的大哥得知消息,安排了一辆平常运货的中巴车,把我们一家三口还有另外两家人,以及大包小包的年货,和他的几个员工一起,人货混装,二半夜驶入沉沉夜色,在冰天雪地里一路过燕山,跨阴山,楞是在年三十的早上,把我们运回了黄河几字弯上的乌海老家。

 回家过年,成了我们这些在外打拼的北漂一族,一年里最最重要的安排和期待,因为回家就意味着,能和年迈的父母亲人团聚在一起,吃饺子,打麻将,放鞭炮,拼烧酒,当然也陪着老爸老妈一天天变老。  父母亲走后,老屋便空了下来。2019年,母亲去世三周年,在小雪的第二天,我们驱车1000多公里回乡,奔驰在天寒地冻中,穿幽燕,过阴山,跨黄河,一路向西。当我们踏着沉沉暮色,打开老屋的房门,一股暖暖的气息迎面扑来,这久已空闲的老房子,仍用一袭暖暖的拥抱引我入怀,恍惚间仿佛爸妈正从房子里走出来,一声熟悉的呼唤,让我似在梦里。 父母老去仿佛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情,刚搬来时,她们进出的脚步依旧健硕,已经退休的父亲闲不住,每天早早就出去遛达,说是遛达,实际上是骑着自行车,到处踅摸着捡一些废铜烂铁纸盒矿泉水瓶之类的东西,攒够一堆儿,就送到废品收购站卖个十块八块的。而这天中午的餐桌上,肯定比住常多出来一个炖鱼,或者是猪头肉之类的硬菜,平常就喜欢吃白菜土豆子的老爸,看着我们大快朵颐,满满的收获感全写在他皱纹纵横的笑脸上。一辈子抠门儿,啥不得花钱的老爸,花这个捡来的钱,却是出手大方,买鱼时,看见人家鱼店不要的鱼籽,父亲便讨些回来,用东北的大酱,炸成鱼籽酱,我爱人夸了几句好吃,老爸便隔三差五的弄一份摆在餐桌上,爱人每次都是扫荡干净,我以为她真的爱吃这口,后来她悄悄告诉我,那玩意腥味重,况且顿顿吃,早就吃腻了,可是老爸那么认真隆重的给我淘弄回来,我不使劲吃,岂不让他失望呢!有时我们也故意把一些废旧书报之类的带回来,看他乐呵呵的归弄这些东西,我亦欣然。我知道一辈子不拾闲的老爸,是用行动来证明,他还有用。

 一晃忽间,我们已经漂泊异乡,在冬夏交替间刨闹生活。再回家探望时,父亲已经小步慢走,成了靠在墙角晒太阳一族,一把小方凳子,一顶脏兮兮的旧遮阳帽,在小区门口一坐就是小半天,腰弯成了虾米样,面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我们,竟然老半天才认出来。我搀他回家,上楼时他用手紧紧抓着楼梯的铁拦杆,深灰色的铁栏杆上,竟然被父亲满是老茧的手磨的黑亮黑亮的,走在他身后的我,心里一阵阵地酸楚。再后来,父亲下楼已经艰难,有时我和哥哥一起,用轮椅把他抬下来晒晒太阳,直到老爸常年卧床……为了方便照顾他,我们找了一个方便进出的二层复式房子租了下来,父亲因为小脑萎缩和脑血栓的影响,语言表达和思维能力严重退化。每次回家探望,大家总是要逗他,看看谁回来了。他每次都能叫出我的乳名,还有他亲自起名叫“马鲜花"的孙女的小名,“那个是小葳嘛!”有一次我回去,侍候父亲的嫂子指着我逗他,看看他是谁,认识不认识?老爸抬头看我:“他老也不回来看我,我不认识他!”众人大笑,我心里却是酸溜溜的。远隔千里,有数的探望和相守,现在回味,竟是那么短暂而又温馨。

 父亲去世周年,我回乡祭拜,住在老屋里,早上起来,看着这个曾经喧嚣和热闹的老屋,而今却是如此的安静,那老古董一样的水龙头,水渍斑驳的澡盆,老掉牙的抽水马桶。那付过年时舂米用的铸铁捣缸子,缸身已经被捶出了一圈细细的裂纹,木柄的捣锤子斜插在铁缸子里,仿佛还在发出咚咚咚的有节奏的声响,油炸糕外香里嫩酥软的香糯,全是这个铁家伙一锤一锤的捣出来的啊!我晃忽看见,年三十午夜12点,包好的饺子们正排着队,跳进沸腾滚烫的水锅里,潮湿的水气模糊了我的视线,我随意瞥向窗外,两只鸟儿站在窗外的电线上向屋里张望,我的泪水竞然止不住的奔流,爸爸妈妈,是你们吗,是你们回来了吗!嗯!我相信一定是的,这老屋里盛放着我们太多的记忆、欢乐和悲伤。 凉房里 ,那口父亲常用的被烟火熏的黑黝黝的大铁锅,已经生出了暗红色的锈迹,斑驳的古铜色印记,像在诉说着过往的炖肉和大烩菜的香气,屋子里还堆着父亲堆好的劈柴,我检出几块塞在灶间,无意义地空烧着一锅又一锅开水,煮着父母在时满屋子的温暖亲情和欢声笑语,还有那些和老屋一起深藏的温暖记忆和再也无法重回的旧日时光!

发表于《乌海日报》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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