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维驹短诗7首
孤独——进化的缺陷
孤独,是人类进化的缺陷
一楼的老爷子,天天趴在窗口喊孤独
他的痴儿子,撕心裂肺地叫
眼中空无一人
一位朋友,把自己关在家中
禁止拉开窗帘
禁止家人接打电话
有一个魔,驱使他寻找绝对的孤独
直到从窗口飘下去
有的人,身边围满了属下和粉丝
内心却无比孤独
孤独到,无法感知自己的存在
有一次,我走在晚会散场的人流中
一种突然而至的孤独感,瞬间把我击碎
我在人山人海中,跪下来
寻找自己散落的碎片
在天坛公园
每次从这条路上经过
我恭顺如同晚辈
两旁站立的,都是三百岁以上老者
她们皮粗肉糙,容颜苍老,形状古怪
却沐着天光云影、日月星辉
根须紧紧抓着大地
从没有向大清、民国、共和国的天空低过头
日月是上下磨盘
这些古松的铁质胸卡,必将碾作粉末
在时间的大河中远去
而身躯,却一直屹立不倒
她们是皇家园林的圣物
而我,却没有资格当她们的子民
人类自封为万物之王
没有千年之寿
松柏不言
阅尽数百年沧桑
这,如何让我不恭顺
如何让我不羞愧
朋友,我欲与你相知
朋友,我欲与你相知
这座城市,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也不是我想出,就能出得去的
我,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人
新冠肺炎,让我们懂得
暂时交出行走的自由
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是最大的人权
朋友,我欲与你相知
我的家园,我们的家园
遭遇隐形对手
它们时刻都在窥探,总想打入我们内部
对手有很多死法
可以困死,饿死,更可以被杀死
我们每个人,不动,就是参战
朋友,我欲与你相知
对手已经溃退
家园重新开放
我们行走在初夏的街衢和旷野
呼吸着纯净的空气
从口罩的遮蔽中解放出来的笑容
美美的,花一样绽放
弥补着春天的寥落
朋友,我欲与你相知
是我们重启了生活,重启了城乡
我们发现,有人行走,才是
烟火气弥漫的温馨场景
有人行走,才是
蓬勃而灵动的山川
如果允许
如果允许我舍弃什么
我首先要关闭满城灯火
此刻星光正好
人间的精彩,绝不需要额外的照耀
如果允许我索取什么
我很想独占一大片星空
那里有十亿光年的恒星,在我心中
契合为宁静的空灵
如果允许我赞美什么
我想歌颂这星空下的旷野
它敞开公允的胸膛,让所有的生命
都获得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
如果允许我诅咒什么
我会毫不犹豫地把剑锋指向自己
此生的一切痛苦
皆因内心的贪婪和不自量力
钢筋工
为大厦编织骨骼者
躺在床上,会听见墙体内部关节的轻响
为大桥编织骨骼者
坐车经过时,可以感受到骨头的震颤
螺纹钢,铁线,钢筋工粗糙的手
把骨头种进混凝土的内部
震后的汶川,有一幢大楼
魔方一样,整体倾斜却完好无损
那一定是它的骨骼,在看不见的深处
死命地扛着
给惊慌的人,留出逃命的通道
在高铁制梁场,雄伟的大梁开始起吊时
钢筋工从工位上站起来
他们的身体,像没有拉直的螺纹钢
弯曲而僵硬地在风中摇晃
我们曾经的青春
有些花,喜欢在夜里开放
它们的隐秘,犹如窃取一截废弃的黑暗
那时候,我们年轻,也喜欢
在夜里打开自己
就像一朵昙花,偷偷摸摸地
打开,赶紧合上
本来单调的一段时光,让年轻的我们
涂上了色彩
青春在暗夜里跳动
从而对夜晚有了期待
从此,爱夜色,也爱一切模糊的事物
包括朦胧诗,和一切
思想可及的远方
我的悲悯是太平洋
本以为是城之不幸、国之不幸
十万个悲悯,雾霭一样
在同胞头顶笼罩
现在,整个世界都在下沉
即刻触及湖底的肮脏
我的悲悯,就是一座太平洋
淹没浩瀚的陆地
瘟疫的轮盘赌,在世间万物间转转停停
这一次,悬停在人间
我们终于懂得,人类这种生物体
并不高贵
甚至漏洞百出,一攻即破
高尚与卑鄙,政客与乞丐,无眠者与嗜睡者
灾难何曾放过谁?
有人逃离,就有人逆行
有人恐惧,就有人无畏
有政客言语施毒,就有良医清瘟解毒
灾难终将退去
正义与良善,必将化作黑暗中的一道高光
照亮前方的道路,也撕开
丑陋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