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维驹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看到眼中的星光
在这个无月的夜晚
你我相约在远郊的旷野
寒气渐重，呵气成霜
我感觉到你的颤抖
你说，天太黑，看不见我的面孔
而我，看见了你眼中的星光
我们保持着不变的距离
像两株相向而生的银杏树
短暂的触碰
是我们无言的倾诉
你说，夜空很美
我在抬头仰望的瞬间
看到明亮的天狼星，正从你前方的高处
坠入你的深眸
我愿是……
我愿是一道浅浅的坎
横陈在你每天必经的路上
一路走来，你裙裾摇摇
到我的面前
你步态迟疑，目光低垂
略略犹豫地，迈过我
发一声无奈的嗔怨，和无声的叹息
我愿是一道陈年伤疤
躺在你的手臂
因为我，你心里装着小小的不快
注视着，抚摸着
阴雨潮湿的季节，我会让你
再一次记起曾经的疼
我是你的隐私，在陌生人面前
你小心地，藏起我
我愿是一场薄薄的雪
只下在你的小院
开门的瞬间，我接住你的惊喜和尖叫
你的脚下，有我快乐的呻吟
我柔软地为你展开
我知道，会有一天，冬雪化尽
而我的心中，依然印着你的串串足迹
我愿是你心中的一块碑
我有石头的沉重和土质的柔肠
有的季节
我会结满晶莹的泪珠，长出苔藓
当你孤独时，会不会坐下来
拂去泪珠，拨开苔藓
你一定能够看见
那些清晰的文字，每一个笔画
都流淌着我的爱意
如果我是雪花
如果我是雪花
我会选择洁净的小院
喜欢鸡呀鸟呀，学童一样，规规矩矩地
在雪地上练习“小”字
喜欢早起的人，开门瞬间，那一声惊呼
喜欢孩子们的欢叫
喜欢竹子扫把的唰唰吟唱
如果我是雪花
那我绝不白来一趟
我会替人间遮掩一些事物
小路的不平，拾荒人的趔趄，新坟上的黄土
我会落进伤心人的眼眶
将眼泪变成霜花
我会停在夜行者的肩头
以轻柔的耳语，为他壮胆
如果我是雪花
宁愿化作长长的诗篇，洋洋洒洒
替朗朗盛世抒情
而不是满天满天的状子
控诉人世的不平
宁愿被另一场雪覆盖
宁愿承受极端的寒
我愿捂紧土中的根
护佑春天的芽
植一株银杏
想植一株银杏
站在你来的路旁
春天，开最低调的花
有轻微的摇摆
你低着头，从银杏树下走来
着素色衣裙
夏天，用它的热情
招一树蝉
你款款而来，摘下耳机
听蝉鸣
那是我对你的热烈
声嘶力竭
秋天，它提着一簇簇果实
收集流淌的黄金
打制了千万个金黄小扇子
为你扇灭处暑
冬天，它把苍凉伸向天空
似乎袒露着决绝的灵魂
你不再来
我的眼中堆满白雪
漫长的季节啊，我握紧银杏树的萧瑟
你若在远处回眸，定能看见
我冬雪一样的绝望
你的信
你的信，就在我的枕头底下，一封叠着一封
睡前，取出一两封，反复读，原样折
日子一长，折线处透了亮
那时候，字的表意比现在多
字面意思，只是外衣
每读一次，就会靠近一点肉体
指肚能感受到体温
读得多了，见字如面
文字之中有呼吸，有心跳
你会从信纸后面走出来，对我笑，给我疼
那时候，邮差也准
绿色加重自行车，跑得快，铃铛也好听
你的信封，有蝴蝶图案
你的字，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邮差都说好看
那时候，读旧信，就是嚼甘蔗
每一口都是甜的
不像现在，冷冰冰地，叫爬楼，叫挖坟
想你时，读读信，日子也就熬过去了
那些年，你我之间，最真切的念想，就是
越积越厚的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