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言条（外四首）

留言条（外四首）

踏碎十里月光来看你

十里流水想念你

你虚掩柴扉，人去室空

不遇而归

无甚礼物

赍满月一饼，莲子数枚

月，久放则瘦

须尽快消受

切记，切记

莲子已经发芽

务必以荷塘之泥栽种

以蛙鸣、鱼戏和月光为肥

月余开花

香十里

我在下游观水

闻荷香，见莲瓣

携酒再访

烂尾楼

每天路过烂尾楼

有时会停下来

观青藤和青蛇爬进窗洞

有时会走进去

与流浪汉交换眼神

恭敬地俯身，扫一扫他的二维码

有时会大声喊叫

鸟雀惊慌，如同声波

在碰壁中形成回音

有时会坐下来

想象注定会来到的一天

人类退场

高楼坍塌

最柔软的植物，吞噬坚硬的砖瓦和钢铁

我也是个烂尾楼建造者

体内堆积着杂乱的句子和词汇

有的闪着光泽

有的锈迹斑斑

世间恰如赌场，人生就是一场豪赌

我输掉了大笔本钱

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和力气

把烂尾的词句组装成诗

等待

今夜，月光凉薄，适合私奔

今夜，露水圆润，适合思念

我躺在故乡的山坡

等月食

等英仙座流星雨

等庄子上的鸡鸣狗叫

所谓故乡

已无故人

归来，不用进村

我的等待，如此庄重

就像明月，等待地球的庞大身影

就像亲人，等待一句承诺

心志

我有最灵巧的关节，和最刚硬的胫骨

我把秦岭横亘在心间

分开情感的凉热

我的爱，让我像天门一样洞开

我的恨，又像大山一样深锁

哪怕你柔软如蚕

我也可以献上弯曲的膝盖

哪怕你威武如天

我的胫骨依然宁折不弯

我在月下疾行

风声掠过发梢

故乡山坳间那些高高低低的土包

是我跪过的神庙

城垣下的霓虹

在我的藐视下一点点地坍塌、毁灭

我不为生命的短长而嗟叹

只为片刻的安宁而祈祷

即使到了最后的最后

化了魂魄，散了关节

我的胫骨，依然坚硬如钢

土话

小路两旁匍匐着苍耳和车前草

它们拖儿带女，送走游子

迎来的却是暮年归客

我离乡时，小路站了起来

弯曲的脊背，驼着我

送行是无言的挽留

一生的奔波，都在背离故乡

离乡是一个或大或小的圈

出发即是返回

家乡的土话，是粗糙的小秋粮

富含糠皮，散发土腥味

白天，我携着官话在人间行走

夜深人静时，又怀揣土话

私会路旁的野草

叩见离世的长辈

土话，是神能听懂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