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维驹诗一组

写给祁发宝团长

你张开双臂
护住的是什么？
是领土
你义正辞严
彰显的是什么？
是国威
你半步不退
捍卫的是什么？
是尊严
祁发宝团长，我的甘肃老乡
面对数倍之敌
你双脚生根
棍棒和石块，可以让你的肉体倒下
可你对祖国的赤城
却在敌人面前屹立不倒
国土，一寸未丢
界碑，依然鲜红
响彻山谷的断喝
令冰河染红
矗立山脊的身影
让高原低头
你是团长，在敌人面前就是战士
你是战士，在边境线上就是界碑
你是一只展开双翅的高原雄鹰
你是一堵不可逾越的铁壁
你是一面进军的旗帜
你是一座比帕米尔更高的高原
你张开双臂
给你的部下做出示范
负伤，牺牲
从来不是带兵人的追求
却是国家召唤面前，一腔赤诚的表白
高原看到了
祖国看到了
人民看到了
你，你们
视死如归，为国尽忠的那一腔热血

回忆

想有一个小院
蓄半院蜂蝶
半院清风

想找回儿时的老木门
铺首衔环
等一个人来扣响
人不来时
风来

想放弃所有电子产品
铺几张信纸
一笔一划地写信
以春天开头，顺从时序，慢慢写
结尾处，写满院满院的雪

每天擦一遍门牌号
等回信
看邮递员的宽大邮袋
只装一封信
我接住
他单手扶把，轻快地远去

想念远方的你
此刻，应该也在回忆
也在写信
你喜欢用粉红信笺和纯蓝墨水
蓝天下，我抬头低头
都是爱

借过

爬到山顶
你我的喘息，起伏如风中的松林

人群密集
山风料峭
你说：风景虽好，却不再来

下山时，窄道尤为拥挤
借过，借过
这崎岖不平的山路

借过，借过
这跌跌撞撞的人间

给春天一个机会

我不会愚蠢到去做这些事——
抱一颗结冰的心，在花枝上寻找春天
在山溪中寻找春天
在一夜暴瘦的腰肢间寻找春天
在纸鸢停留的高度寻找春天

我不会把太阳从南方的地平线上扶起来
合谋一个春天
不会背离猎户座，把目光投向另一片深空
而去面对一个春天的幻境
不，绝不会！

我要抖落一身冰雪
剃须，洁面，沐浴，更衣，斋戒，焚香
摘除口罩，给春天一个机会
让她穿门越户找到我
我要在心灵的荒原，播撒种子
长成一片绿野
而我是一棵银杏树，缓慢返青
看季节在身边复苏

雨天

下雨天，燕子落在电线上
三三两两地交谈着
不时抖抖翅膀，啄啄羽毛

它们多像老家的婶子和嫂子们
只有下雨天，才可以这样坐在一起
说着女人间的话题
扭动着锈死的关节
从衣服里子的接缝中摸出小动物
轻轻嗑破

燕子静下来的时候
好像安静的神
浮在人间的上层，不高也不低

女人们闲下来的时候
我恍惚察觉到
真的有神坐在她们中间

水啊水

最离不开的，是水
最识不透的，也是水
最惹不起的，还是水

柔软的水，加了压力，就能切开钢板
水加热时，鱼会慢慢失去信任
水沸腾时，天上的云都会停下来，敞开怀抱
水，认准了大海，十道大坝也拦不住

最多的水，在大海
最深的水，在人的眼窝
泪水和海水一样，都染上了咸涩的味道

前天见到张老兄
问他为什么皱纹都消失了
他说：水太多
每一次透析，都要从血中滤掉四千毫升水

注：本诗化用刘年诗个别表述，特此致谢。

忘了轮回

今生的遇见，已经足够
错过，将是永远
痛苦和忧愁，让人间烟雨朦胧
山岭啊，为什么横竖都在阻拦流水的去意

下一世，不要许我人间
这炼狱的折磨
你可以许我一株乔木
我只要呼吸阳光、承接雨露
别的，不再关心

你可以从我身上折一根枝条
插在近旁
就像取下一根肋条
长成一个爱人
我们高高低低地长着，忘了轮回

楼兰峡谷

楼兰沙漠中的小泉沟峡谷
装满了细沙、风和石头
夏季还装洪水

一名寻找羊脂玉的哈萨克族小伙子
倒在峡谷半坡
远一点，是装着玉石的口袋
再远一点，是一辆摩托车
好多年过去了，摩托车稳稳地站着
车头冲着返回的方向

出了峡谷，再穿过两百多里无人区
有一顶毡房
女主人升起的炊烟
手臂一样，弯向峡谷

冬日户外写诗

开始写诗时，世界安静了下来
我挣脱了奔跑的阴影
阳光把我抱了抱
风，匆匆滑过
犹如一个肤浅的诗人，坚持着无效的写作

我斥退飞羽和细足
清出一小片领地
戒毒一样摈弃杂念
熬药一样熬词
一些句子，变长又变短
反复念，反复改
精确如同证词
简练如同遗言

在写诗的时候，我是一滴高纯度的油
能够囚禁一颗太阳
却不溶于人间的浊水

太阳敛起最后的余晖
大地迅速变暗
而手机屏幕上的分行文字
夜明珠一样，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