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则往事

                                  三则往事

                              当年我打工

四十多前年一个暑期，我们几个穷学生到开垦河电站筛沙子，挣零花钱。在这儿我们住的是土窑。土窑是原先修电站的民工挖成的，儿十个土窑一溜儿坐落在一面矮坡下，一个土窑刚好能容纳一个人。窑高不过一米，进去时我们就像四蹄动物那样往里爬，爬进去之后，只能坐着或者躺倒，根本无法站立。但谁也没有抱怨住宿条件差，只要能挣到钱，受点罪没关系。

在土窑里安顿下来之后，大家就分头干活。事先没有备下手套，只好光着手与沙子和石头打交道。挖出来的沙子里常有大小不等的石头，过筛子之前得先把石头拣干净，然后动手筛细沙子。才干了几天，我的手指就全磨烂了，不小心一碰就疼得钻心，并往外渗血。 无奈，只好去电站卫生所买了胶布，将十个指头裹得严严实实，接着再拼命干活，每天都干得筋疲力尽。由于不停地出汗，衣服到处汗渍斑斑，散发出呛鼻的气味。裤腿上满是泥污，根本顾不上清洗。布鞋磨破了，脚趾头像小老鼠似的外露。

一日，我独自在一个坑里挖沙，忽然发现沙崖裂开一道宽缝。不好，可能要塌方，我就敏捷地跳出坑去。霎眼工夫，沙崖轰地一声坍塌了。一位同学听到塌方声，以为我被活埋了，慌忙跑来查看，见我平安无事，就风趣地说：“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干满一个月我去结账，居然拿到了二百多元现款。除去一点开销，还落下二百三十元，这可是我第一次挣到大钱，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返校后，我和一位同学上街，买了好吃的东西解馋。之后，我冷静地考虑这笔钱的用项。最后决定拿出一百二十元买一块上海牌手表。因为毕业后我要去教书，有了手表就能够准确地掌握上课时间。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一般工作人员月工资只有四十多元，买得起手表的人为数不多。而我是一个穷学生，却有足够的现款去买手表，让我感到非常自豪。买完手表，我手头还有一百多元，就将这笔钱暂时存进了银行，打算留一点自己用，大部分交给父母，回报双亲的养育之恩……

                     我是骑车一员

参加工作以来．无论是外出办事，还是去单位上班，我一直都用自行车代步，无疑它就是我惟一的交通工具。因为我是一名普通的工作人员，只能享受这种待遇。单位里的许多同事和我一样．也都骑着自行车跑来跑去。他们说．其实自行车是很好的交通工具，买一辆只需几百元，哪个零件坏了需要更换．费用也不多。自行车不用加油，只要你用点力气蹬脚踏，它就会往前走。到了目的地随便一放即可。自行车不必挂牌照，不用交养路费就可以上路行驶，也不会排出烟雾污染环境。骑自行车既能活动筋骨，锻炼心肺功能，又可增强应急能力。如此说来，自行车就是最理想的代步工具。

当年，我一参加工作，就下决心要买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省吃俭用过了一段苦日子，攒了近百元，又让家里贴补一点，凑足一百二十元之后．终于把我喜爱的飞鸽牌自行车买到手，让我又高兴又自豪。上世纪七十年代，一位普通职工月工资只有四五十元。若是家庭人口多，每月工资仅够家庭开销，根本就没余钱买自行车，跟别人相比，我算是幸运的。尽管我在山区工作．山路不适宜骑自行车，但我还是把心爱的自行车带到工作单位。一旦外出办事，我都骑着自行车东跑西颠。虽说跑一趟把人累得浑身冒汗，但我心情挺愉快。

由于山区路况挺差，交通部门每日只发一趟班车。有时，镇上的人们要苦等三四天，才能等来一趟班车。班车一停，候车的人就疯了似的往前扑过去，涌在车门两边，车门一开，人们犹如进洞的蚂蚁，不要命地往里硬挤。车太小，人太多，有些人就被落在车外，只好四处寻找下山的便车。

一年冬天某一天，县文教科电话通知，叫我务必于当日把职工工资汇总表报上去。我赶紧准备好材料，就慌慌忙忙去搭班车，可那趟班车已经下山了。我只好四处寻找便车，结果．连便车影子也没见到。我就急得团团转，忽然心生一念，干脆骑上自行车下山。我就穿上皮大衣，带上皮帽子，鼓足心劲骑着自行车往县城赶路。隆冬时节，户外气温约在三十度左右，四野被皑皑白雪覆盖，山涧公路上积了厚厚一层冻雪，被来往车辆轧出两道蜿蜒车辙，那便是惟一的出山道路。我就全神贯注，鼓足浑身力气掌稳车把，确保能安全行驶，不至于人仰车翻。因所走的全是下坡路，车速很快，而两眼被白雪晃得发花，脸面被呼呼寒风刺得生疼，稍有不慎就会出错。所以，丝毫也不能分神。

走了大约两小时，我顺利地赶到县文教科，把所报材料交到了财务室。史会计见我来得这么快，就不解地问我，搭哪种车来的？我说我骑自行车。史会计就很惊讶，夸我工作挺认真，责任心强，是个好同志，我听了，感到十分欣慰。

骑自行车下山不止一次。那年七月，我要去县城参加高考，原本想坐班车下山，临时又改了主意，要骑自行车出行，体验一下夏日走山路的感觉。于是，就带了用品，跨上自行车，顶着骄阳在山涧公路上穿行。因为全是砂石路面，一路都是大大小小的卵石，车轮轧上去就被颠起来。而我一路颠簸到了县城，下了自行车，两胳膊就酸得再也不想动了，浑身直冒大汗，额头汗水如珠不停地往下滴嗒。后来，我调到了县城上班，每日出行都离不了自行车。为了增强体质，我都以最快的速度行驶，必须要把前面的骑车人都甩在身后，心里才舒服。冬季每逢下雪天，好多人都徒步去上班，而我照样要骑自行车，硬是在雪地上轧出一条小路来。最寒冷的时候，骑行途中耳朵被冻得生疼，可我硬是坚持，到了目的地才下车暖耳朵。

后来，城里许多人将自行车换成了摩托车。还有少数人有了小轿车，而陪伴我的还是自行车，待遇一直没变，可我并不自卑。一次，恰好与一位开小轿车的熟人相遇，他见我还骑着自行车，就逗我一句：“你还骑自行车呀，也太失败了。”我心里就想，你也不要太得意，开车是要担风险的。我骑自行车最安全．不会把车蹬到阴沟里去。每天下班时，学生正好放学，满街都是骑车的学生，我便心情愉快地加入他们的行列，暗暗跟他们比赛，看谁骑车速度快。这样，我感觉自己年轻了三十多岁．跟他们好像是校友，还有许多学业需要用心去完成。

                           助人琐记

数年前，我去首府办事。正在街边行走，一位精瘦的农民模样的老人忽然把我拦住了。我略微紧张地问他要干什么，他直截了当地对我说，要我帮他一个忙。一听说帮忙．我就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还想悄悄溜走。不料，老人忽然拽住我的胳膊，忙不迭地告诉我，说他带了老伴，在医学院治病，不小心丢了现钱和粮票，吃饭成了大问题。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他只好满街乞讨，正好碰上了我，就求我发善心，能给他一点现钱和粮票。

我犹豫不定，最后心一软就给了他两公斤粮票，两元现金。当时，一人一天的伙食标准是五毛钱，那我算是资助了他四天的伙食费。为此，老人十分感激我，就把我看作朋友，约我以后去他家玩，遂将他的名字及家庭住址都告诉了我，这让我感到十分欣慰。

几年前的一个星期日，我去小城农贸市场购物，遇到一位乞讨的少年。便见他面前铺着—块白布单，双膝跪在白布单边沿，双手紧贴大腿面，耷拉着脑袋，静候过往之人的施舍。霎眼功夫，就有一位好心人给他捐了钱。于是，我也动了恻隐之心，毫不犹豫走近他，仔细阅读白布单上的话语，这才得知乞讨少年父亲外出打工，因事故身患重病。为了医治父亲的病痛，这位少年才不顾颜面乞讨的。见状，我就毫不犹豫拿出十元钱，轻轻地放在白布单上。之后，围观的人们纷纷伸出援助之手．在白布单上放了十元、五元，两元、一元不等的现钱。我就不由得在想，世上还是好人多，一人有难大家帮。过了几天，我正巧看到那样的电视节目，一位贪财家伙为聚敛钱财，胁迫流浪少年充当乞讨者．用谎言博得人们的同情，骗了不少钱财，最终露了马脚，被关进了监狱。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那位乞讨的少年，忽而认定他就是骗子敛财的工具，忽而又觉得他是个孝子。末了，我还是琢磨不透他的真实身份。

几年后，我在西安火车站候车室，遇到了另一位乞讨者。看上去他大约三十岁左右，中等个头，微胖，双臂全无，是个重度残疾人。他是由一位年长的男人带过来的，进了候车室，他在他脖子上挂好黄帆布包，打了个手势，那无臂小伙就从前排开始行乞。看上去他毫不胆怯，从容地面对每一位施舍者。谁要是不给他钱，他就停在谁面前耐心等候，有所收获后才会离开，救助下一位旅客。他那种行为令人反感，要不有所表示，内心又会不安。旅客就勉强拿出三毛、五毛小钱应付。而他就那样不知疲倦地乞讨，似乎是在完成当日的定额。当他面对我时，我的心绪一下乱了，慌忙拿出两元钱，一把塞进他胸前黄布包，然后闭住两眼，希望他快些走远。过了一会儿，我睁开双眼左右打量，就见他已离我几米远，他行乞的样子有些可怜．就觉得他确实需要帮助，应该多给他几块钱。没想到，周围的旅客都在议论，那个要钱的小伙是个骗子，专门利用身体残疾，在哄骗旅客的钱财，这一下，我的心绪又乱了，不知作何感想……

某年春天的一个上午，我去某单位办事。骑车正走着，忽听有人冲我大声喊叫。我就赶忙下车，扭头回望，便见一位中年女人神色慌张地向我跑来，边跑边说有事求我帮忙。到了我面前，她说她带了女儿去红星农场打工，没有挣到一块钱不说，反而把仅有的钱都花光了。已经没钱吃饭，肚子饿得发慌，求我无论如何帮她一把。又遇见了一位可怜人!我该怎么办？因怕上当受骗，我就想一口回绝她。可因她是个女人，又于心不忍，就左右犯难。她察觉我犹豫不定，就接二连三向我诉苦，搞得我心里很乱。未了，我心一软就给了她十元钱，赶忙骑车要走。这时，有一位小伙子从我身后赶过来，问我是不是给了那位女人十元钱？我说是的，并向他转述那位女人说过的话。小伙子就马上对我说，你上当了，那女人是个骗子。还说前些天，她也向他要过钱，说是第二天就回老家。已经过去十多天了，她还满街向入要钱，肯定是个骗子。我该说什么好呢？只好冲他苦笑，心里这样想，也许那个女人并没有骗人，她还在积攒回家的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