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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有樛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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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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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天晴了

“唉,这雨啥时候才会停啊?”我在客厅拖着地,又听到母亲埋怨起了这天气。这雨,春节前夕就开始下了,到现在已经有十来天了吧,我也记不清了。然而,与这雨一块到来的,还有新冠病毒 。

在公司处理完年末的事务,已近年关,公司考虑到我家里的情况,便提前批假让我早点回家陪母亲。躺在列车的卧铺上,浏阅起新闻,看到感染新冠肺炎的人数在日益增多,患者也大多为老人,心里一紧,不禁担心起了母亲。自从在手术台上走一遭后,她的身子便大不如以前了,这两年也算是挨过来的,每次打电话给她,总能从她口中套出些儿小毛小病。一年前,她又查出了“焦虑症”,身体更是每况日下。坐了一宿的火车,一路上我都没法子合上眼,总担心家里会出什么意外,而她又瞒着我不说。幸好上天眷顾,一切都安好,只不过与上一次相见有所不同——她又消瘦了许多。

回到家的第二天夜里,阴雨也跟着来了,仿佛这雨是我带来的。母亲讨厌这种天气,连绵的阴雨让她少了许多外出的机会,只能待在家中。病毒的扩散速度,也远比我想象中要快,大年二十八早上,居委会大妈敲响了我家的门。我打开门,大妈就站在面前,带着口罩,她见到我先是惊了一下,接着往后退了一步。母亲在屋内,她便喊:“二妹子!二妹子!”想叫母亲出来。母亲也是个急性子,听到了自然也不舒服,火急火燎出来。“你儿子从哪里回来?回来前回来后去过哪里?”母亲也被问的一脸茫然,对于这些问题,她是全然不知的。我跟大妈做了详细记录。临走前,她通知我们要配合居委会工作,尽可能待在家中,减少外出。母亲也听着,叹了口气,眉目间闪过一丝失落的神情,现在想来,是我这个做儿子的忽略了。下午趁店铺还没关门,置办好所有的年货,还多买了几天的菜,本来想去药店买点口罩备用的,还没进到店中,店门口就看到了“口罩已售空”的字样,只好无奈返回。

春节期间,由于疫情不断扩散,小区开始戒严,不能随意出入,我和母亲一样,都被“困”在了家里。时间长了难免有些无聊,但也多出了许多与母亲相处的时间。做饭、种花、看剧,这些事儿我很少陪她一起做过。大年三十晚做了许多菜,我竟不知哪道才是她最爱吃,只知道大多都是我爱吃的;盆栽里的花花草草草,也不知她最喜欢哪一株。我总觉得离她好远。这些年,她只身一人是怎么过来的?越是思考便越觉得愧疚。晚上吃饭,我习惯看新闻,《新闻联播》播放的时长比往常长了,播报的内容大多是关于疫情的,几天前感染增长人数还是以百为单位,后来便以千为单位了。这一餐,母亲总是会吃得特别快,我劝诫她别吃太快,对身体不好,但她不肯听,吃完便回房间,拿出录音机来放佛经。她说,眼不见心不烦。而那时我还没反应过来她是因何事而烦心,我猜大概是因为这连绵的阴雨天吧。

疫情仍在持续蔓延,公司所在的城市和我的家乡同样没能幸免,开工的日子被无限延后。贸易放缓,库存积压,公司的运作举步维艰。和焦灼地等待复工的其他人一样,我也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慌,怕自己被裁员大潮淹没。每天线上工作,我都尽可能小心翼翼,避免给人留下话柄。晚上睡觉,我梦见自己躺在砧板上,像一条待宰的鱼,头顶上的刀离我的身体越来越近,然后我就惊醒了。近几日,母亲的情绪也越来越反复无常了,会因一些小事大发脾气,我知道这并不是她的本意,大概是闷在家太久了。小区门不能随便进出,但雨小了还是会撑着伞牵她到楼下花园转转,舒缓一下她焦虑的情绪。

凌晨两点多,雨下得特别大,一道响雷把我惊醒,我起来检查门窗是否关好。客厅的灯还亮着,我以为是母亲起身上厕所,但并不是。母亲坐在沙发上,望着阳台发呆,阳台的绿植被大风刮得东倒西歪,凌乱不堪,风夹杂着雨呜呜地往里灌,玻璃茶几上放着半杯水和几个药瓶,我恍惚了一下。她的焦虑症又犯了。我赶忙关好落地窗,顺带拉上门帘,在她身旁坐下,握紧她的手。母亲趴在我身上,我感觉到她身体在微微颤抖,而后听到的便是长久不绝的抽泣。

“死了,都死了!我看见死了好多老人。”

“没事的,妈。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我不断用手抚摸她的后背,让她冷静下来。

“我还看见有个年轻的医生死了。多好的孩子啊!为什么就死了呢?他妈妈该多心痛啊。”

“没事的,没事的,都没死,救过来了,妈。”

“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枯瘦的手抚上我都脸庞。

“不会的,不会的,你放心。”

……

把母亲送回房间,已是凌晨三点了。我睡不着,坐在床头,看着她睡下,眼泪偷偷地淹没在寂静的夜色里。看过她病发的样子,但从未见过这般情况,心里隐隐作痛,不禁担心起她来。这一年真是难为她了。趁她睡下,我在网上找起了租房信息,打算疫情过后,找个大点的房子,把她接过去一起住,也方便照顾。早上她还在睡,估计是昨晚折腾累了。我进厨房熬了小米粥,做了一些开胃的小菜,然后拨通了主治医师的电话,了解母亲的病情。从医生口中了解到,母亲长久就以来缺少陪伴,缺乏安全感,这次发病可能是受到了与疫情相关的负面情绪影响,要尽可能帮助她屏蔽,减少对她的刺激。自这天起,再也没有跟母亲提及有关疫情的事,晚上也关掉电视,选择跟她边聊边吃,聊点让她开心的事,她吃得也一天比一天慢了。母亲的情绪一天天好转,日子似乎也在一天天好起来。

2月10日,下了十多天的雨终于停了,久违的阳光灌满了整个阳台。母亲坐在绿植中央,抬起头眯眼看那透蓝的天空,手掌轻抚着怀里的小猫。小猫舒服地打了个哈欠,翻身从她身上跳了下来,溜到我脚边。她回过头看我,嘴角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儿子。看,天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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