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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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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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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物语


床笠

晨曦
从百叶窗页片呈45度角倾斜而下,
被筛选的时光
在白床笠上黑白成像, 一只斑马
路过的身影,
在梦境与现实的空隙间穿梭。
斑马瞬间变身为黑驹和白驹。
黑悍马     白贵族    昼夜各自方向疾行。
价值观完全不同的并驾齐驱,只会是貌合神离。

日影西移
两骑并成一匹    灰色斑马
过布褶的山   又横皱河
它们争分抢秒
忽明忽暗地
没入棉麻纤维穿梭的织纱中……。
时光不为它们停留,它们也不为任何停留。

只见
一座山向远方飘去
拖着一条蜿蜒的河。
它们在大地上的投影
渐行渐远……。

天边的云
卷成一本书,
疾行的马像跳动的诗行 ;
史诗的碎片
恢弘的背景
无论英雄/堕落天使从此都诗情史性……。

飞霞似醉   团云似火,
天空既在头上,又在脚下。
思想的苍穹下
瓦登尔湖畔的牧羊人和逍遥的庄子
一样自由。



麻毯

白棉麻布滚了一夜的褶子,
无厘头的组合,
最早被人类使用的麻纤维   糙本。
它一脸无辜的本色
如一杯馥芮白
杯底未尽的几朵奶泡花……
粗纤麻粒     顿时溶化在口舌丝滑的回味间;

肌肤
被细细磨研人生的真实
一翻身   包容万象
一闭眼   沐浴阳光
竟忘了一夜的刺痒;

白麻布朴拙
一件如雪麻衣
雪为纬,玉为经。

丘中有麻,彼留子嗟……是《诗经》中的女子对情郎深情的呼唤,

他们在两千多年前黄土高原的一片大麻地里织造的最原始的爱情;
如素如皂,如涤如沐……是《诗经》中对美麻的赞叹;
古人植麻、食火麻子,
用雄麻杆上的韧皮纤维造麻线,
石器敲麻,撕为缕,搓绳、编结。
经纬纱线,  双股并捻  ;
麻纱织布,  葛麻成衣。
麻衣孝服,平民麻衣草绳,举子麻衣应试,儒生风雅;
麻衣如再著,墨水真可饮……苏轼对古代文人奋斗历程的真实写照;
为舞白纻,似明月泛银河……质如轻云、色如银的白苎舞衣,在古乐府诗中拂面轻扬。

棉被


民间织女
弯月弹云    轻车纺雪   机杼飞梭
织出棉布匀温复轻;
细白的棉纤
飘过触手不及的指尖,
转眼间  
沐雪抚云
一种水软山温的亲和
仙家吐纳,陶然一枕,梦如绵;
正所谓:
天上取样人间织    织为云间秋雁行  
染为江南春水色……。

古人用鸭绒、鸡绒、鸟绒被……动物毛填充制被

兽皮被、草植被,
连沙也被炒热取暖制炒沙被
古人智慧。

棉是一种需要接触的价值。之前,它却只有观赏价值。
印度长有一种奇树,
枝头上结着小羊羔。
那些枝条十分柔软,
可以弯下来让饿了的小羊羔进食……。
14世纪英国作家约翰.曼德维尔爵士在亚洲发现“棉花树”时惊讶地描述。
长着羊毛的野树,令欧洲人㤞异,大多亚洲人也不识,
它初入中国,被当作花园里的花草,称“白叠子”。
春秋时期的人用惯丝、麻,蚕产丝“绵”,宋时才有专指棉花的“棉”字。
棉花纤维较麻短。纺棉,需更换纺纱和织布工具,花去了两三百年。
至13世纪,中国棉纺织生产和棉花栽培才具规模,
明朝才有规模的棉花生产。

棉花愈来愈不可或缺,甚至引发战争。
为掠夺棉花,英殖民者在印度领空由巴掌大的乌云而引发滂沱大雨,
年仅23岁印度"章西女王"为民族利益而战……。

沉睡的棉铃被唤醒,棉花被赋予价值
当难以植棉的欧洲最终成为棉花帝国,
朵朵洁白的棉花,成血腥的伤口上鲜红的棉球。

或许棉的初衷只是
先温暖人的身体,再让人心滋生出温暖,
但命运让它引导了一场资本自由的竞争和资本掠夺的垄断战争,完成了世界资源整合。

它不再如一般等价物的存在,
没有哪种大小宗作物,能与之匹敌。



尘埃



将一颗尘埃反射至眼,
依稀  它飞入无缝接的墙纸,
又回到桌上台历翻阅的页页光阴中……。
唉,
一颗尘埃未定,便目光相随
直到它在眼前的某处安身;
它注定在生息之间,只要一息尚存。
毕竟是入世的灯   不是佛前的烛啊,
电流一般的自我    总是自豪而发……。

缁尘染素衣
素手五指   也伸不出菩提莲
倒是看见低到尘埃里的花

古巴的蝶标本    从未悬挂
那原本也是一自由的灵魂
从一个自缚的茧逃离
又折了扑闪的翅膀
罩在玻璃间永恒的纹样
如万神庙露天圆形的穹顶下拉斐尔真身,
或许真正的自由, 是指有个回去的地方吧。


用琉璃玻璃做的心上人头像     分手时才送出

以这样的方式    终生寄放;
爱的分水岭上立一块不可逾越的地界碑……从此天上人间。
和它同命运的一块鹅卵石
也刻着心上人的像,
随另一个行囊漂泊……。

它们似乎都各有所属,
却用一生彼此相欠。


一颗尘埃
是体肤上脱落的死皮细胞    或衣服的纤维
寄生的虫螨?
或沾附成一滴雨的缘
集结成一朵浮云的万千之一?

微尘浩渺

本来有一物的人,抹不开,
本来无一物的佛,看不到。



落发

受之父母的发     遗落在上世纪的祠堂,
又写一封休书     敢与我诀,
易断的长情。

淘米水、草木灰、皂荚,洗古发
从山野来,回山野去。
落发    太后木匣子里储心积攒的
与床单上厮混的
不似也似,
殊途同归   百虑一致。
薄系不住岁月    一朵解语花在鬓间自然开放
丝绸留不住光阴的蚕白,却以一两轻重
柔和了古今,妙曼了身姿……,
千百年的褝衣有了前所未有的价值。

曾被青丝定情的人
多年后也许不在床前   不在梦里,
却在前生后世的偿还里。



梳篦

梳头发用梳,淸发垢用篦。
红纱帐、梳妆台,一方葵形铜镜、一把木梳、一把篦箕。
还有簪、钗、胜、步摇、金钿、铢花、勒子八大发饰。

一把梳所引发的诗意,
古发有多长,它就有多少被缱绻的历史情怀。
它不仅是:
陆游“宝钗楼上妆梳晚,懒上秋千”,
欧阳修“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
辛弃疾的“红茉莉,穿作一花梳”,
杜牧阿房宫内“绿云扰扰,梳晓鬟”,
苏轼眼中“肤莹玉,鬓梳蝉,绮窗前”的琵琶女,
更是古代嫁女一梳到底举案齐眉,多少深情到白头的祈福……。

无论汉唐云纹、梅木脊梁、马蹄形的白齿象牙梳
宋代月牙银栉插篦,
还是常州的“宫梳名篦”……
都风情中国数千年。
梳篦之习    留下无限回首——
文享桥上  
一把百年黄桃木梳,篦插髻的古女子

欲去还留。



手帕

宝玉挂念黛玉,让晴雯送黛玉的一方“丝”通“思”的“相思”之帕,
黛玉题诗三首寄情的“尺素”;

陆游在沈园偶遇表妹唐婉,伊人“泪痕红浥鲛绡透",被胭脂泪湿透的一尺素绢;
《西厢记》中崔莺莺有意遗落给张生的定情之物。

古代男子从长衫袖中轻取又叠放的儒雅,
古女子掩面而羞,低眉转鲛绡,香口咬帕角的腼腆娇憨,中秋之夜“嫦娥”姑娘的招亲抛帕,古代洞房之夜嫁女的验身之物……此物最相思,有情又何似无情?

旧时香罗,贴身之温;相依之情,留与知已。



剪子

麈拂尘,如意搔痒,剪,断物。

李煜刀剪不断、理还乱的离愁。
李白思妻肠断若剪弦的深情
任三千丝何等缠绕,绕来绕去,
终敌不过岁月落英,光阴斑驳……白发如霜,不弃而去。
剪缘愁是个长……。

剪断一条望不穿的不归路,
剪故乡的月影藏入游子的行囊,
剪断桥边背影成双,离人孤单,
剪人生千帆,终有一渡,为你撑来;
剪青春的记忆,岁月的留白;未破的残局,人生的无解……。

人生若剪——
剪一只庄周梦蝶,栩栩如生。
剪草若虏对敌。
去恶为善的格物,知善知恶的良知,如王阳明。
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颜回去俗求道。
朱子去贪念意外之财,过量之酒,惜一粥一饭,半丝半缕。
庄子大道至简,老子眼中圆满的缺。



餐具


流动的人生盛宴中
薄到脆弱的玻璃杯,常被寄与沉醉的欲望,
不入醒酒器的香槟,也能达到美丽的味觉颠峰。


盘中有餐,且盛满激情,
人类的文明,这时正襟危坐,搁上巾,配上餐具,不声不响、细嚼慢咽的礼仪。
餐刀从软肋下手,断了筋的牛排失了劲道的鲜嫩,如软化了单宁的红酒,释放出幽闭的香气。

金樽清酒,玉盘珍馐。


泥沙红陶钵
骨质或象牙或青铜的箸
画金银饰髹漆豆漆盘
彩绘鱼纹耳杯、金盏银壶玻璃杯、
竹质圆箪方笥……。

插鸟羽的酒器“羽觞”,
流水边,一样样美食漂过,喜欢哪样,随手拈取,称“曲水流觞”;临水宴饮,又以诗邀酒,胜者取食,一番诗酒唱酬的风雅。

藏礼于器,青铜器里注入礼的血液,高低贵贱的列鼎。
器道遵从人道
结束了茹毛饮血、取火熟食的那刻开始,人类迈向饮食文明,器用之道。


食物

美食,山珍海味,街边小吃。

当药膳起源的鲁菜,遇上离不开三椒的川菜;
温盅野羹的粤菜,邂逅醉糟的闽菜;
甜醇的苏菜,青睐酸爽的浙菜;
腊熏煨蒸的湘菜,与山野海味的徽菜共清欢……人生顿时忧郁入味、凄美蒸发,激情互烩……。


古代吴郡,
细切的鲜鲈鱼   以调料晒制而成菰菜,
鲈鱼鲜白如玉
菰菜嫩黄如金,
隋炀帝誉为“金齑玉鲙”,泛指美味佳肴。

陆游“东门买彘骨,醢酱点橙薤”。“彘”即“猪”,“彘骨”即猪排,排骨用加有橙薤等香料拌和的酸酱烹制。

郑板桥 "白菜青盐糙米饭,瓦壶天水菊花茶"”,“扬州鲜笋趁鲥鱼”,“饕翁”苏东坡更有“姜芽紫醋炙鲥鱼”。
还留下美食专录《老饕赋》:
慢着火,少着水,火足自美的东坡肉,
冷水下,入盐于堂法,以菘菜笔之,葱白数茎,生姜、萝卜汁、酒、桔皮片的煮鲜鲫/鲤鱼。
粳光似玉、豆软如酥的豆粥;玉色匀、嫩黄深的东坡饼……。

庄子言:  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

巴金曰:  听良言,如吞美食,使人醉饱。

粮食人心灵的卡路里:
如饥似渴让人读的书,浓稠如家乡米汤一般的乡愁文学,亲友默默地支持与祝福,心中收集幸福的篮子,照亮他人的烛光,集体的荣耀,个人的担负……。



瓶枝

一枝不红将红与素胚
似年久褪红的长廊几经曲折     伸向苍茫的未尽之处
……欧阳修所见的庭院深深,深几许?

一枝不红将红与素胚
青瓦白墙头探春的红杏 ,豆蔻的玉面红粉
寒江中的碎红千片……。
又似茜草染红的朝霞    在鱼肚白的天空
一点点晕开……。

看!天青色
宋朝的天空——
徽宗憧憬的雨过天晴云破处
在汝窑的一杯盏中    酝酿出淡淡的青辉……盼江南烟雨的到来。

一枝不红将红的枝与素胚
雪里藏梅。
孤枝冰冻    花不争春
春花争艳……它却不惜把姿色深藏、没入春泥,等待来年……;
它不一般的风骨,曲折有理,反其天真;不经意留香,不入流洒脱;
它指向亮空,在风雪咆哮中放声清歌……等千载难逢的空谷足音。
她的世界——
茫茫飞雪,似片片飞落的真草篆隶,精妙地落笔;
呼呼寒风,如点点挥洒的水墨丹青,欣然地生春。
无论身居山林,或僻于庭院
宁心有禅、识道忘山的真隐者。


一枝不红将红的枝与素胚。



纱帘

纱帘如雾,风是卷帘人。

日月辉上,偶尔一片清光浮华。世间最怕黎明未醒,黄昏末宁,光阴蹉跎。
不仿拉开拂晓的帘与黄昏的幕,窗外看天色:
光明与黑暗,有的是时间重复,有的是时间将幻景一一改过,一日一新。

黑暗是潜伏的蝙蝠倾巢而出,
是蓝色龙舌兰草芯上贪婪的吮吸者为一杯西班牙的龙舌兰酒疯狂地传粉;
光明是拉开无边黑幕的手,任由第一缕晨光天真无邪的笑意,在玫瑰色般黎明的脸上漾开…。

不要浅薄地以为:
光明比黑暗磊落,黑暗比光明阴暗。
黑暗中暗藏天才的火焰,光明间亦有幽闭的灵魂。


黄昏与黎明,只是黑白之间的灰色过渡,
它们醉日飞霞、水色天光,一起表达天空的忧喜,一同分解注释天地间的万物沉浮、因果轮回,它们共有破晓入夜,类似诀别的痛苦和觉醒的体验,始终如一。

一个真正懂得欣赏黄昏美景的人,一定不会错过黎明;一个先知的捕光者,一定是一个黑夜的追风者,时光的播种者 ——
他让每一片光阴,静洒在为之等待的湖面,光影相随,从不辜负。
就像一个人从理想到栖息地,隔着一生;但每一步都是走向幸福的过程。

暮光
从百叶窗页片呈45度角倾泻,
即逝的时光

贝多芬心中无声的音乐……飞霞轻快
化为一群赤马
前瞻的身影,
从白床笠到粉墙,跳上白色窗棂的断奏
跃一片光上。
它们在不断超越自我,追求真正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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