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润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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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惊三伏尽，又遇立秋时。”刚立秋的那些天，我一直问自己：这算是秋天吗？三伏加一伏，总觉着这个加长版的夏天还在延续，就像电影里拉起的慢镜头。尽管白天还是酷热，但进了农历七月，夜晚凉爽多了。人们在尽享秋凉带来的惬意之时，我做梦似的又回到了魂牵梦绕的故乡，回到童年的秋天。
时序新秋，树上的黄叶最先给乡人捎来了秋的消息，伴随着秋天的脚步，故乡已有了些许秋意，有的农作物已进入了成熟期或收获期。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田里的高粱，红红的穗儿正挓挲开晒着米儿。接着是山地里的谷子，远远望去，像被罩上片片金色的彩虹。当你走近才发现，金黄色的谷穗已谦逊地垂下了头，它们正焦急地等待着农人前来收割。即将成熟的还有玉米，束束红缨顶在头上。豆子已开始变黄，小时候我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和小伙伴们一起到豆地里去，把熟到八九成的豆荚连棵拔下来烧着吃。远处豆地里传来蝈蝈“吱吱吱”的叫声，伙伴们会立马放下手里的豆子跑过去。豆荚从生长到成熟的那些日子，也是蝈蝈最活跃的时期，它和蝉、蟋蟀一起组成秋之韵乐队，率先奏响大地丰收之曲。
金色的秋天，满坡的金黄，曾让我无数次地想到金秋这个词。近读作家穆涛的文章才知道，所谓金乃是指五行中的金，就是说秋属金，故称金秋。
待到中秋时节，故乡秋色渐浓。有一句农谚说，七月的核桃八月的梨，九月的柿子堆满集。秋分过后是收获黄梨的季节，此时的梨儿绿中带黄，表层像打了一层蜡。山坡上的棉花早已进入采摘期，晨光里白茫茫的一片，像夜晚下了一场雪。采摘棉花多在早晨，人们走进棉田里，棉棵上的露珠儿常常会把人们的裤脚打湿。不过这不打紧，太阳出来一照就干了。有时候我突发奇想，乡人所说的“银八月”应该指的是棉花吧？
农历九月，秋色正艳。柿子已经成熟，看吧，殷红的柿叶已经陆续离开枝头，树上只剩下了红彤彤的柿了，像一盏盏红灯笼挂在枝头。收获柿子需用一种工具，就是乡人所说的舀子。舀子很像捞鱼虫子的网，只是上面多了两个铁爪子。收获的柿子，农家除了漤了到集市上去卖，再就是晒成柿饼，待焐出霜后再拿到市场上销售。不过也有人在收获柿子时，偷偷拣些比较生涩的柿子，连枝掐下来，捆绑成一束，拿回家挂在阴凉处，等到过年时用来炸柿馃子。
接下来还有几种秋果需要收获，先是山楂。山楂的红，是紫红。早年村前河湾里栽的全是山楂树，每到深秋山楂成熟时，细碎的山楂叶根本掩不住山楂的红，在绿叶的映衬下，山楂更显得红艳盈润，让怕酸的人看一眼就会流口水。接下来是大枣，从七月半头就开始红，红得更早的，一般是被虫儿咬了的。大枣的红不像山楂的红，是一点一点地红，到中秋节就全红透了，红得一点都不输山楂。相对大枣，酸枣要红得晚些，通常是人们把大枣打完了才会想起它来。山梁上和陡崖上的酸枣很少有人摘，最后都会干在枝头上，成了鸟儿冬天的食物。不过眼下不同了，听乡下的亲戚讲，这两年酸枣可值钱了，一斤鲜酸枣能卖到八九块钱。村里的老婆孩子上山摘酸枣，有的一天能摘十多斤。
“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 此时已是清秋，“万类霜天竞自由”，山坡上的各种树木陆续改变了颜色。有的树叶开始由绿变黄，进而又由黄变成殷红或者橙黄。这时最惹人眼的是梨树叶，梨叶经霜后有的先变黄，然后再由黄变橙黄或酱黄，直至凋落。可有的梨叶却不这样，省略了中间的过渡，一下子由绿变成殷红，这就是坠子梨的树叶，一树树红得像燃烧的火焰。其实棠梨树和一些桃树也这样，经霜后叶子也红得非常热烈。山坡上的杨树叶已开始由浅黄变成黄褐色，且已开始飘落。那些霜叶常让我想起“万木霜天红烂漫”“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句子。地瓜就没那么幸运了，一场夜霜过后，会发现地瓜的叶藤全变黑了。不过你也不要败兴，随后你会发现刨出的地瓜将很快变成地瓜干。此时的坡地，梯次错落、黑白相间，酷似一幅版画！秋色如画，霜叶如花。我想大地上的色彩，最美莫过于秋色了，斑斓多彩，摇曳生姿。遗憾我不是一位辞赋家，否则我也会仿照欧阳修的《秋声赋》，来一篇《秋色赋》。
每年秋天我至少会回一趟故乡。也是去年这个时候，我和孩子们回了趟老家，在门前刚停下车，孩子们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不远处的山坡上。我知道女儿想拍几张故乡秋色的照片，准备发到朋友圈里，来个“谁不说俺家乡好”。眼前是盛开的山菊花，黄灿灿开满了通向山坡的草径。高处的酸枣树枝上爬满了牵牛花的蔓条，紫色的牵牛花和蓝色的牵牛花竞相开放。坡地里的地瓜秧覆盖了地面，绿意葱茏。有的地块的玉米秸还没砍，似乎想留下来守护这个秋天。山坡果园里的桃树，凡浇不上水的，树叶像被霜打过一样，失去了夏日的风采，但仍屹立枝头，准备向秋作最后的告别。零星分布在山坡上或者沟坎边的山楂树，山楂已进入成熟期，红艳艳地挂满枝头。
我知道，搁在早年，秋季是乡亲们最忙的时候，而今在田野间、山坡上却很少见到人们忙碌的身影。我们镇已成为无粮镇，农田变成了果园，而且果树的品种较为单一，几乎是桃树一家独大。秋忙几乎变成了秋闲，即使有的人家还种一点秋粮，也都种在果树缝隙间和边角地，有点农活捎带着就干完了。然而，过起秋闲日子的乡亲好像还不太习惯，依旧循着二十四节气走，使秋梦依旧绵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