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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志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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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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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母亲讲过去的故事

中国乡土一日(二)

听母亲讲过去的故事

  文/马志高

1

   鸟们仍然是一如既往的立在椿树顶上你唱我歌,一只长尾巴喜鹊立在电线上,忽然有两只小于它身体两倍的鸟分别向它身体袭击着去。两只小鸟凌空俯冲时,它们的凌厉的杀气,让那只长尾巴鸟颤抖了,电线在它身下晃荡的厉害,但是它的双爪还是紧紧抓住电线,摆开头部,任那两只小鸟啄了啄身体部位。电线杆离我家不过二丈,电线上的鸟,它们的恩仇录我并不知晓,自然界的事,且任它们自然化解。人类的世界尚是杀伐不断,何况飞禽与兽们。

   我照常泡了茶叶与金银花与紫砂壶中,扶母亲坐下。我敞开壶盖,母亲说把盖子盖上,让茶叶与金银花在里边捂着。我说水烫,但是我还是捏起那精致的盖子,将冒着热气的茶壶盖上,过了一会,我为母亲倒了半杯,母亲细细喝着,母亲说,金银花的味道渗进茶叶里,喝起来有味道。我喝了一口,茶叶的苦馨与金银花的香便在齿上溜达。母亲并不识字,这是她大半生的生活积累起来的点滴。

  我问母亲,早上去转不?她说转一圈回来,壶水凉了。我不善于活动,母亲的话让我给自己找了一条理由,陪着母亲坐下谝闲传,但是又无甚可说,于是我突然问母亲:

  妈,你识字不?

2

  我记忆中的母亲当然不识字。

  母亲说,我哪认得字。

  我问:那个时候没有学校?我问的时候就已经否定了我的提问。

  母亲娘家在白河县一个叫大双河的大山里,陕南深山一隅,我年少时大哥带着我去过几次,翻过若干个山头,从若条个沟壑与羊肠小道走过。下山角时,现出一条清亮溪水,大哥便爬在溪水边狠狠地饮着溪水。我仿效大哥,在他旁边爬下身子,嘴入进溪水,咕嘟咕嘟,水进肚子,让又饿又渴的身体好受了些。那是一个饥荒的年代,大哥带着我去姥爷家,是带着母亲给的使命去的。溪水南岸是若干道梯田,梯田之中有诸多农户,姥爷就在这梯田之中住着。我跟着大哥从梯道地的弯弯扭扭小路走到姥爷门口。姥爷家的黄土墙裂开了好几道缝口,还有一道土墙顶着几根木梁。姥爷与外婆很高兴,外婆给我们擀面吃,我与大哥过年似的吃的小肚皮鼓圆。我与大哥住一晚,二天走,我和大哥的肩膀上一个人一个土布褡裢,里边装着五谷杂粮,那是姥爷给我们家度饥荒的救命粮。姥爷家是地地道道的厚山乡村,在民国那个战乱频繁的时代,他们那里能有学校吗?我给的答案是肯定的。

  母亲放下杯子,母亲说,那个时候也有了学校。

   我惊讶。我问,姥爷没有送你去学校?

   母亲说,送了,上了几天学后,你大姑奶知道了,就对你姥爷说:女娃家上啥学?上学了就被送到部队当兵,去做炮灰。送我上学去时,你婆就不答应,你姑奶这样一说,你婆也赶紧加话,我就听你姥爷话,从学校回屋里,再莫卡进学校一步门口。我不奇怪母亲后来上没上学,我只好奇民国年间,母亲娘家,那个只是连绵起伏的厚山乡村,竟然也有了学校,而且允许女孩子进校门接受教育。

  我还好奇那个年代的厚山乡村,女孩子们也能去当兵。我没有问,母亲顺着话题继续说。

   旧社会(母亲这个年龄的人,把国民党统治的时期统称为“旧社会”),那些保长、保队副、甲长、主任,带着梆子队去拉壮丁,逮住后绳索梱帮关几天,等人抓够,送到前方,交给国民党部队。莫有在我们那边抓过女子,我是1956年正月28到蜀河镇,嫁给你大的。那时候你爷你奶都在,就在马家坡那一间石板塌塌房子里成亲,生下你们兄弟妹子一大伙。

………

  我好奇母亲说的那个“梆子队”,在民国的乡村是个干什么的组织。

   母亲把一头白发往后捊了捊,母亲说:“是杀人的”,她的声音提高了些,“他们拿着木梆子,锚子,专门绑人、打人、杀人,恶的很”。母亲将杯子放下,继续说下去:“你的姥爷就是被这梆子队抓去白河县好几年,你的老太,把河边每年种的花生挖出来,挑个大饱满的,么虫眼的,晒干、炒熟,还烙几张大锅盔馍,挑一大挑子送到保公处,为保你姥爷不送到前线打仗。”那个年代的那个乡村,发生的事让我们现在的孩子们根本无法理解,母亲继续说,旧社会的梆子队可恶了,你的大姥爷与三姥爷就是参加“梆子队”,走村串乡乱杀人,杀错了人,有一天,人家仇家找上门,问你老太要人,要你大姥爷与三姥爷。你老太爷知道苦主来报仇了,不忍间说出他们兄弟俩的去向,对苦主说:‘你们报仇,找我报吧,我用命抵他们的命。只是有一点要求,我家孩子小,让我死在门口’仇家也不回话,拿着刀朝你老太爷脖子砍去。当时没有被割断气管,老太爷吼了半夜,流了一脚盆血,快天亮时才死。那年,你姥爷五岁,大姑奶七岁,小爷三岁。母亲说到此,声音有些哽咽,沉默了一会儿,我将母亲杯子的凉水倒了,续上热水,就听到门口有人喊:

   “干妈在么”?是房后王家二哥的声音。我说在呢,说话时站起来往门外走,王家二哥提着半袋红艳艳的桃子,他说,刚从地里出来,一个小桃树上,尝了一下,甜软,看干妈能吃不,说着,将装桃子的袋子递给我,留下一些湿泥走了。王家二哥应该有七十好几了,几十年来,我们俩家对长辈都是“干老、干妈”这样叫的,他又长我若干岁,叫他二哥。他大半生几乎没有出过远门,只在门口务农,年壮时的闲暇之余,也去镇子打个零工,现在,三个孩子已成家,日子过得尚好,他与他的媳妇,我叫干嫂,他们共进共出,只种三两亩地,道也无愁。我那干嫂,见人先笑,说话时也是一团暖和的气流。

我望着他有点弯的背,喊:二哥,你歇会,喝茶。他上了台阶,转过身,许是带着笑容,把一脸的皱褶对着我,说:“你嫂子做好了饭,等我回家吃呢”

3

  妻也做好了饭,土豆豇豆角拌汤。妻早上问吃什么饭,母亲点的饭。母亲年纪渐老,她的饭食稀点淡点为好。也喜肉食,只是每次吃的不多。

   饭后的中午,母亲有些倦怠,我说扶你休息会?她说,不睡,晌午睡了,一整晚上都睡不着。她靠在轮椅上半眯着眼,我打开电视,调个台,供母亲打发着她的时光。我去我们这坡地上转,堂兄与堂嫂不知为什么小事在争执,这是两个女儿的家庭,大女儿已嫁人,小女儿与我家儿子同龄,不同的是,堂兄小女儿在三年前已经去了技校学习,而我家小儿子才参加完高考,知道考不出好成绩,前天早上背着行囊去了省城找工做,又不知为何,于昨天下午回来了。我懒得问,儿孙自有儿孙们的命运,纵然为人老八代规划着命运,也赶不上时代前进的步伐,何况,一个人的命运往往由性格决定,弗能左右?再者,我们都生在中国,生活在中国,共同富裕,是中国的国策,只要他们在努力着,在勤奋着,做为父母,何不抱着悠然南山的心而悠然着生活呢!堂哥与我打招呼,堂嫂也来打招呼,闲扯了几句,看着他们一块去了菜地。

   此时,太阳正浓,我想对他们说,何不到下午去?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就是生活。他们虽然正值壮年,家里却只是他们俩个人,拌嘴吵架,正是生活中的油盐酱醋,何况,他们一起去地里摘菜,正好化解矛盾。我的记忆,母亲与我父亲常常吵架,又常常一起去坡地干活,抚养我们兄弟妹长大。世无常宁,日无常静,生活,需要涟漪。

2021年6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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