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志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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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乡土一日（一）
文／马志高
1
鸟叫醒黎明的时候，这绿色的坡上已经格外热闹了，天大亮，母亲已经穿着整齐，挪着代步的凳子坐门口了。
母亲近来的身体好于去年冬至今年春，她早上起来洗漱、上卫生间等已经不用我与妻代劳，她自已挤牙膏，接水洗脸，都很正常。
我每天晚于母亲起床，由于身体之故，这些年养成了我的惰性。
今天是公元2021年6月7日，辛丑年4月27日，是天下学子汇考及弟的日子。我家小儿今天应考，前天中午与同学去了旬阳县，小儿对学习不是很认真，对这次考试似乎也看的淡定。我靠在床背上，赶紧给他编发一则信息：
儿子早上好！
起床么？起来洗漱，吃早餐，用饱满的精神，用良好的状态，走进考场。不用紧张考场的森严，面对试卷，不用慌乱考题的复杂，每一道题必须去完成，不要怕错，不要气馁。不用与学习好的同学比分数，不用怕考题的严谨。你用“我是光脚的”心态，积极发挥搜索自己的灵感，不负十八年所学所记所悟，完成青春的第一道考题。
儿子，其实这考场，仅仅只是你人生的牛刀小试的开始，你真正的考场是你将来走进社会、面对社会的考题，而且是无数个（道）考题。你今后只要能对社会的每一道考题迎刃而解，就是伟大的人生。所以，别怕、别担心成绩的好坏，你今天只要用心考试了，完成了答题，其他的事情就交给阅卷老师，交给那一分一分加起来的、永远需要破解的数学。
爸祝你好运！
2021年6月7日
另外，坚决记住了：严格遵守考场纪律！
2
我起床洗漱之后，只是做一件事：清水煮鸡蛋。母亲有胆囊炎，煎、炸、炒的鸡蛋易诱发胆囊炎，而母亲年弱的身体必须需要一定的食补，母亲自喜食鸡蛋，惟水煮的鸡蛋，可以减轻对胆囊炎的诱发。我也有胆囊炎与胆结石，医生告诫我的注意事项，其中的就是少食鸡蛋，我只要在家，每天早上家人们用的点心就是我煮的鸡蛋，各食一枚，母亲也是不敢多用。
母亲是1935年人，属猪。别人问母亲今年高寿，母亲回答：我是属亥的，民国二十四年的人。母亲努力说她是属亥的，是有忌讳的，她的内心总是放着民族记忆，尊重自己的回族人的地位。
用过早点，妻做早饭，我烧一壶开水，沸水冲过茶壶，少量放入一点陈茶——老年人不宜喝茶，易造成钙的流失而产生骨质疏松症。又放了一撮金银花。这金银花是一位工友在金银花的花苞正上藤蔓的时候从山上采摘的，采摘回家，不是直接放在太阳光下晒干，而是放在家里的通风处晾干才拿给我，这样的金银花泡出来的水是原味的香，若放玻璃杯泡水，那花色就显示生动了，每喝着这金银花茶，就让我念及这位工友，很为工友情感动。
3
与母亲喝过早茶，我对母亲说，我们出去转一圈吧，母亲说你忙吧，不去转了。我说，几天没有推你出去转了。我去换凉拖鞋时，顺便喊大儿子背奶。大儿子立即从楼下上来，我提着推椅，大儿子背着他的奶，门口离公路不远，大儿子将母亲放进椅子，我便推着母亲顺门前公路转悠。
这些年住在镇子里，回村里少。说我出生的地方是村，可能言过其实，它只是一个村民小组，曾经四十多户人家，二百余人，小地名叫马家坡，如今只剩十几户人家了。我们那个时候去镇上，叫“下街”，而不是“上街”，回村里又叫“上坡”，有两条主路线可以上到我们村子，两条路都是青石台阶修至马家坡，台阶左右宽二米，每步台阶的青石大部分都是一块长石一步台阶，且上下间隔距离匀称。这青石台阶何朝何代修砌，我没有查考，但是，这些台阶接受了何止万亿滴汗水的浸润，而又接受了多少个黑白岁月的风雨剥蚀与冲洗，它们仍然默默无声的匍匐在人世的脚下，负重人间，供奉滚滚红尘的烟火浓浓。
我推着母亲行走的公路，大约二公里，这段路从西边的汉江电站北岸的316道衔接，缓坡而绕半山腰至马家坡后，便是平地，蜿蜒至黑沟里的异坟（回族无常的人集中埋葬地），从悬崖恶石上劈开一条大道，斜坡而缓至清真古寺之崖下，接住蜀河古镇的农贸市场。虽然两头坡道大，仍然成为镇子那些热爱锻炼的人们的首选。他们三五成群相约时说，走，转绕城公路去。是的，我的旧居地，现在已经有了一条绕“城”公路，成为蜀河古镇一道风景线。推着母亲走在这绕城道上，与母亲说些闲话，母亲说，这条路修起好几年了，她是有腿无力走，如果我不是推着她走了几次这路，怕是死了后，魂走这路了。母亲说这话时，我极惭愧，前些年的时间，是托小妹照顾母亲，小妹还要照顾自己的孩子，身体也差，偏要捡别人的荒地种，所以对母亲照顾不周，而做为儿子的我们，却并不是心细如发，没有用心去感受母亲荒凉、悲伤的心。有时候我下午推她在路上转，许多锻炼身体的人便对母亲说，你看你的儿子，多孝顺啊！他们也对我说，你真是个孝顺儿子。
我对路人的夸奖是反感的，一个为人子者，为自己的父母做点份内事，值得夸吗？他们也许是言不由衷的夸我，我也认为我的表现是徒有其表的形式，是一种虚伪的形式。我真实的思想认为，为父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人子者的必须，别人没有必要为其夸为其褒奖，还要名扬天下，就象前些年评选“孝子”。本来，为人子者本应遵循天理循环，敬天敬地孝敬父母乃是自然准则，却被做成了必须依靠宣传的感化与推动，来达到这个目的一样，好像中华五千年优秀文化，走到当今，失传了其本质与骨髓，变成了浊水逆流。孝敬父母亲，犹如一个人必须忠诚他的国家一样！父母亲给了儿女们生命，国家给了儿女们安身立命的土地。非得做到让人夸奖的“孝”，我觉得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了。何况，我也只是偶尔推着母亲转转，而非每天如此，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母亲尚能自吃自喝，自洗自睡，并没有给我找多少难题，我应该非常感谢我的母亲对生活的坚持与热爱，省去了我多少的不耐烦，让我安下许多心。
推母亲缓缓而行，飞鸟在路边树丛穿梭，它们的歌声已经少于清晨时，布谷鸟的声音仍然宏亮。我推母亲上到黑沟那座小桥上歇息，母亲的记忆打开，她说，这沟里过去是乱石苍，发大水时都是黑水汤，现在政府花大钱把这（里）修好了，我们那辈人谁敢想今个这么大的好形势？她手指对面，那里是你的姑大的家，过去是三间石板房，现在人也不见了，房也不见了，去了哪？我告诉他：姑大与姑已经无常（过逝），林哥与田（俩老表乳名）他们早在镇上买房住下了。母亲点头。母亲又指新桥旁边的一道小石拱桥，问，这啥时候有这座桥？我五十岁前，记得没有这桥，架得这么好。我告诉她：这座石桥是原蜀河镇老居委会主任龚正芳儿子捐款所建。母亲噢噢。母亲说，那时候沟里一来水，人畜不能过，沟里的人上下难，龚正芳表婶积修的好，积修这么好的后辈！母亲望着石桥，继续说，老一辈人就说了，积福积福，儿孙满屋。
4
与母亲说话间，一个老妪从路坡下姗姗走来，一手提有东西，一手举东西吃，母亲眼力不衰，她说，那个像你歪嘴干妈。
是，她是我曾经喊过的歪嘴干妈，记忆中应该是七十年代，父母给我小妹找的“干老、干妈”。那时候我家成份不好，父亲因为参加过国军而是被批斗的对象，而“干老、干妈”则是彻底的贫下中农阶级，更重要的是，“干老”还是贫协主席，可是，“干老”的贫协主席是另一个村（那个时候叫大队）的贫协主席，与我们村关系不大。“干老”是个秃子，后来，我们习惯称呼他“秃子干老”，但是当面的时候，还是叫“干老”。而“歪嘴”干妈，嘴有一疤，歪向一边，母亲曾经给我说过，你“歪嘴”干妈年轻时脸正人端，不知何故，被开泡泡的水浇到脸上了。
干妈边走边吃，旁顾无人状，母亲用了一些声音喊，她才停下，她好像忽然有了醒悟状，她指着我，嗫嚅着大意是问我推着母亲去何处，我笑着说，在附近转转，她好像似有所悟，她将手中的袋子递过来，里边装着一个苞谷面馍，母亲说，你留着吃，我们已经吃过了。她收回递过来的袋子，另一只袋子里装着几个白皮土豆，显然她早上下了镇子。秃子干老与她早已分居，各过各的日子已经好多年了。后来秃子干老被入赘陕北的小儿子接了过去，并在陕北病故。大儿子在村里，一个人的日子，一个小女儿，听说被人拐河南卖了，至今无音卂。干妈现在一个人住一棚户，每个月政府给数百元生活费，算是老有所依。只是她的神志时清时昏，常常一个人唠叨，再早时，站在自家门口努力所有的声音吵人、骂人，无所指谁，反正就那样。曾有邻居打过她，说她是骂了他们。后来有主持正义者出面干预，干妈后来的嘀嘀咕咕、唠唠叨叨再也无人横加干涉。这是一个孤独的老妪，一个可怜无依的乡村老妪，一个无知无寄托的老妪，她经常一个人的唠叨与嘀咕，就是与自己的“神”对话，将自己愤懑、躁郁、委屈等等诉之于“神”，“神”听到了，她内心的伤也就愈合了些，她的神志也就清明了些。母亲大声对她说，太阳大，你赶紧回去。“歪嘴干妈”与我们村相邻，也是七十好几的人了，她对母亲点点头，蹒跚着脚步离开我们。她头上的白发丝毫不弱于母亲头上的白发，不同的是，她的白发凌乱，而且散发出一些味道。我对她的背影大声说：
“干妈，你走慢点”
我不知道她听见么，过了一会儿，她扭过头望着我们，歪着的嘴里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5
太阳已经火热，我推着母亲来到原来的村集体打麦场，找了个阴凉处呆了会。母亲望着曾经的打麦场，说现在也没有人割麦子、打麦子了。那个时候莫（没）白莫（没）夜地抢黄，现在道是一片清静。我说，也热闹，这道场现在已经成为活动场地，常有街道上的人上来健身呢，只是今天我们来的迟，太阳大，人家走了。母亲默然了一会儿，叹了一气，道，好多年没有吃过新麦面馍了。
回到家里，妻已经做好了饭，用过饭，陪母亲又坐了会，听她讲一些过往的故事，当然，我必须问她，否则，她想不到话题，我们母子俩可能就是沉默以对了。母亲说的故事，限于篇幅，我今天不写了。听母亲讲故事的时候，而我心里则又关心着小儿在考场的动态，下午五点，我发现微信上有人发的
2021年陕西高考语文作文题目：
“古人常以比喻说明对理想的追求，涉及基础、方法、路径、目标及其关系等。如汉代扬雄就曾以射箭为喻，他说：修身以为弓，矫思以为矢，立义以为的，奠而后发，发必中矣。大意是，只要不断加强修养，端正思想，并将“义”作为确定的目标，再付诸行动，就能实现理想。
上述材料能给追求理想的当代青年以启示，请结合你对自身发展的思考写一篇文章。
要求：选准角度，确定立意，明确文体，自拟标题；不要套作，不得抄袭；不得泄露个人信息；不少于800字”。
我不知道我家的儿子能把这文章主题写的出来不，按说，这题不是很难。我写，还是必须费一番力气的，而且并没有把握写的突出。中午很安静，鸟也怕热，躲高处树林里找凉去了。我突然间发现，这马家坡其实是太安静了，安静到我有些心躁，我很想听到鸟语声，它们的咶噪，它们的七嘴八舌与喋喋不休。它们是从自然来的精灵，出自自然的声音，我们站在陆地上的人类，是何其的恐慌，虽然，我们努力着假装镇静。
2021年6月7日蜀河古镇马家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