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
网站用户
水土的缘故吧！我的老家最好活的树是香椿树。
网上查阅得知：香椿树的木材呈黄褐色而具红色环带，其纹理美丽，质坚硬，有光泽，耐腐力强，不翘，不裂，不易变形，易施工。是家具、室内装饰品及造船的优良木材，素有“中国桃花心木”之美誉。树皮可造纸，果和皮可入药，还可作为蔬菜栽植，价值很高。
老家的房前屋后、沟畔地头随处可见这高低粗细不一的香椿树，犹如乡亲般普通而极易生长。
地处老家院子东头一间陈旧、孤独而低矮的老屋是灶房。其比正房早建十二年，正房已经度过了二十二个春秋。灶房后檐右角阴沟边有棵特别的香椿树。记忆中当年新房建成出水后，父母亲在房前屋后兴高采烈地栽下了五棵香椿树苗。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四棵成才的香椿树都做了檩梁或者漂亮的家具，唯有这棵香椿树才勉强长到直径近半尺粗，树干弓腰皮裂约十来米高。
我想也许是处在灶房后边阴沟地带的原因吧！见得阳光太少，印象中总觉着这棵香椿树生长得好慢、好瘦弱，连父亲都等不耐烦了——父亲病逝近二十年了。
香椿树就这样怯怯诺诺的躲在老灶房背后屋檐一角，甚至样子有些畏缩，没人在意她这几十年多艰辛，多挣扎。就连我也从没正眼仔细打量过毫不显眼的它。
可每次陪老娘回老家走一圈儿时，老娘总会深情地呆望着这棵并不茁壮成长起来的香椿树，望着枝头青翠的树叶微笑，我的脑海里也时常会浮现出父亲当年植树时模糊的身影……
适逢美丽乡村建设。为响应政府号召，我独自冒然决定让村上把那间破旧的灶房拆掉，转瞬间挖掘机不到半小时就给解决了。拆灶房时在城里的我和老娘都没顾上回去看一眼，为此老娘闷闷不乐了好几天。我清楚的知道那是拆掉了老娘的一丝念想。
那间破旧的老灶房夷为平地多日之后，我才抽空驱车带着老娘回了趟老家。我们下车默然的望着眼前异样的一切：老家院场变得敞亮些，那间孤独的灶房没了身影，被金黄房土填平的道场不见了往常杂草丛生的模样。唯有那棵怯懦而活着的香椿树，枝叶在风中瑟缩摇曳，树下堆放着两堆残椽断檩，参差不齐而全身油黑，只剩下它们记载着往昔曾有过的烟熏火绕和老娘曾做过的一锅又一锅的烟火味道。
怅然若失许久，我们不约而同的打量到香椿树身上竟有个酒盅般大小的深洞来。瞬间，我们都一脸的惊奇和诧异，我分明看到了老娘脸上掠过了一丝黯然神伤。
我仔细凝望着香椿树上留着的那个深洞，顷刻也就明白过来：那是啄木鸟“医生”的“杰作”。溜圆幽深的树洞见证着树“医生”可能好多年前就来此诊治了，否则哪还有如今枝头那一团团绿意青葱啊！
老娘颤动着手指坚定地指着那个树洞念叨：“感谢那个树洞——活着真好……”
刹那间，透过那团幽深，我的心仿佛被吸入那个神奇莫测的“时光倒流”的隧道一般。老娘每每和我念叨起父亲时，总会提及这棵并不高大的香椿树：当年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家里穷的叮当响。分家时就分得了一间由茅厕改造而成的屋子。于是，母亲同父亲一道省吃俭用，辛苦劳作积攒点儿积蓄就盘算着盖栋像样的房屋来。那个年代，对于文化不高的父母来看，盖三间亮堂的大瓦屋是他们人生中最辉煌、最伟大的理想追求吧！这其间他们吃过的苦头唯有他们感同身受，忍着饥饿，抬石垦壤而起早贪黑地拼命干活，从修整屋基到筑墙架檩与最后的和泥撒瓦不知流淌过他们多少汗水和心血！母亲历经了同龄女人中未曾有过的艰辛劳累，她跟随父亲先后修盖了三次房屋，落下一身的“劳伤”，最严重的是腰椎损伤。
跟着父亲辛苦了大半辈子的娘从没有过怨言，家里的光景在父母的打点下一天天宽裕起来，也好过多了。
那天，父亲独自在新建的灶房后屋檐边刨开一个坑来，恰巧母亲正在灶房里忙碌，满屋烟雾缭绕。母亲透过后檐下的窗户一脸好奇地质问父亲刨坑干嘛？隔着窗的父亲神色庄严的说：“我在这儿栽棵好活的香椿树，等将来长大成才了给你做副棺材，好让你跟我一辈子也想点儿福分……”母亲一声不吭地转身又沉浸在烟雾弥漫的灶房里，不知是烟熏难受？还是？母亲不时用围裙擦拭着眼角……
再后来，母亲就跟随我进了城。她总会时常诉说梦见那棵香椿树被人偷伐掉了，说罢又心领神会般笑出声来。每当这时候，我也会一脸认真劲儿，专心的倾听着老娘的诉说。我心里却在暗暗地念叨：香椿树啊！香椿树，你再长慢点儿吧！只要你活着，让我们看得见绿满枝头……
仰望着香椿树“脖颈”处的那个深洞，尽管枝头依然青翠，主干不够粗壮，我还是惴惴不安。岂料老娘陡然回过头对我淡定地说：“将来就用这棵香椿树给我雕琢个骨灰盒吧！”
我突然为老娘这话而敬畏万分，一生阅历丰富而坎坷的老娘日益变得乐观豁达！竟使我也身受潜移默化了。我为老娘面对死亡能有那样的情怀而骄傲起来。她也常对我欣慰地说：厚养薄葬才是真孝道。我为古稀之年的老娘有这样开明的观念而感动。
未曾谋面的啄木鸟啊！啄出了一道爱的窗口，犹如一道灵光开辟了一条释然的生命隧道……
从此以后，思乡的梦里自己总会化为一株普普通通的香椿树，嗅着浓厚的黄土味儿，在故乡的沟沟畔畔或是院外地边沐浴着春雨、夏风、秋霜和冬雪。而且在健壮中透着一股朴实与正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