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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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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叔

世事无常,人生有时像隆冬里这场猝不及防的暴雪冻雨,伴着数年罕见的闪电雷鸣,招来朔风肃杀,寒意逼人。

雪本是冬的天使,来自天堂的使者定是善良可爱的。当美丽的雪花从天上翩翩飞舞而来时总会让人惊喜,甚至萌生诗意。可这场暴雪冻雨犹如随从阎罗的“白无常”,冷酷地带走了病魔缠身多年的七叔,他享年仅有59岁。

在本房家族中,遵照同辈分按年龄由大到小来排他是老七,因而按族规侄辈们叫他“七叔”。七叔个头矮小,隐忍话少,逢人笑容可掬。他身材看似瘦弱,骨子里却涵养着吃苦耐劳,而且七叔头脑十分灵醒。小时候的七叔家里姊妹多,曾一度闹过“小儿荒”,所以七叔童年时的家境拮据。但恰好培养了七叔能吃得了亏和勤俭节约的好习惯。

结婚前的七叔帅气利落,浓密而黑油油的头发下一张英俊笑脸洋溢着青春活力,目光炯炯有神。我时常在放学的路上会遇到七叔上山砍柴或是下地干活的忙碌身影:他扛着柴禾健步如飞,担着粪桶行动轻盈,很是神气的,心底十分敬慕年轻勤劳的七叔。

清晰地记得那是春节的前一天,也就是腊月二十九,恰逢刚刚落下一场大雪,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对小孩子来说充满神奇的诱惑,更是难得的快乐童趣。那天是七叔的一声吆喝声,院子里的小孩们欢呼雀跃起来,纷纷出门欢聚,七叔带着院里这群孩子在门前田野一起嬉闹玩耍,时而互相打雪仗,时而一起堆雪人,热闹非凡,欢声笑语响彻云霄。特别难忘的一幕:七叔带领着我们手拉手围着雪人旋转跳舞,他一遍遍教我们开心齐唱“生日歌”,那是我第一次大胆学唱“生日歌”。直到后来才知道,那天竟真的是七叔的生日。

结婚后的七叔一年到头我就很少见了。据本家和邻居讲:七叔常年独自一人在河南某个私人金矿山上闯荡。听说肯吃苦的七叔挣了不少钱,几万还是几十万?大家年年相互揣测着,羡慕着。私人矿洞安全防御措施都很不到位的,甚至就没有什么防御措施,年长月久的猫腰钻洞,熏炮烟,吸灰尘。金矿山有多苦有多累只有七叔独自感同身受。

大概也是腊月二十几吧!天气晴暖,傍晚时分七叔来家里邀我帮他写春联。虽然许久不见,但我们见面也只是客气的寒暄了几句话,我分明觉察到七叔话语更少些了,头发变得稀疏许多,失去了年青时的光泽。依然笑容可掬,只是眼角的鱼尾纹多而细密起来,且镌刻在眼角纹丝不动了。

我微笑着问他:“七叔,听说你这么多年独自在金矿山上发财了,好厉害啊!”

“呵呵!提不上发财,挣点下苦钱罢了,拿命换的。”七叔慢吞吞地答道。

不过七叔的确是挣钱了。不到十年间,七叔家砌了新房庄,盖上了高大阔气的三间搭偏厦的大瓦房,粉白墙,玻璃窗,水泥地坪,漆红大门亮堂堂。勤劳致富的七叔很快便成了村子里大家眼红的“能人”。

记得写罢春联,七叔早已安顿好了一桌丰盛的晚宴。平日不太沾酒的七叔竟主动陪我饮起酒来,几杯烧酒下肚,七叔的话语才多了起来,往日甚少打开“话匣子”的七叔给我讲了一些外面世界的见闻。我们一边喝酒一边海阔天空的聊着天。记得七叔曾慨叹:人活着一定要把握住机缘……俗话说“种坏了庄稼是一季子,娶错了媳妇是一辈子” ……听罢,我由衷敬佩七叔是个有责任担当的男人。

七叔身患“尘肺病”已是知命之年。幸运的是政府很是关心这类人群,实施了一系列免费体检、诊治和扶助政策。得病初期,居家养病的七叔是闲不住的,他积极响应国家的扶助政策:种植药材,套种玉米,养殖肉猪等,一如既往地靠着勤劳的双手致富。干不了体力重活儿,他就一刻也不偷懒地干着手上活儿。健康人一次搬运的玉米他用十次搬运,从不怨天尤人,更不牢骚满腹,见人仍旧满面笑容可掬。

我最后一次见到七叔大概也在腊月年跟前了。我和大哥驱车回老家去上坟,在返回的途中大哥提议去看看七叔,我也欣然同意。那天阳光融融,我们来到七叔家门前,只见道场铺满金灿灿的玉米粒,正在晾晒期。七叔蜷缩在大门口右侧的椅子上,一缕阳光懒懒地映照在他身上,他正眯着双眼,身躯异常干瘦,似乎连呼吸都很吃力,羸弱不堪。当七叔发觉我们时,眼里透过一丝喜悦,满面笑容可掬。接着他拼力挣扎着勉强站立起来,原来他想要给我们搬凳子,倒茶水。我们急忙安抚他坐回椅子上,自己人都主动搬凳倒水就是了。于是七叔再次无奈的仰躺在椅子上,病情的恶化不容他继续要强,只剩下无奈和笑容可掬。七叔连说话时都要积攒许久的气力,彼此攀谈中他始终满脸挤着笑容地摇摇头。那笑容里有苦涩,也有释然。曾记得七叔积攒很大一会儿气力,认真而坦然的与我们论道:“人活着,很多东西都是假的,世上啥都不是自己的,只有健康才真正是自己的。”……

临别时,我满怀难过地嘱咐:一定要按时用药,多多吸氧,乐观过好每一天……蜷伏在椅子上的七叔喘息着连连点头示意,依然不忘笑容可掬地目送着我们。

我对七叔心存无尽的感恩和怀念,因为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七叔曾默默无闻地帮我料理了许多事宜,虽然七叔从未提说过,但一点一滴都藏在我心底,感激且铭记着。只恨自己无能为力,未能帮他解除病痛,眼睁睁看着他遭罪,心却在流血。

人生啊!生老病死是谁也无法左右得了。

七叔最后时刻也只是埋怨了句:他倍感到秃了的头顶寒冷而空落落,便再也没有言传。也许是他怀念自己的满头黑发吧!也许是他心寒透顶吧!

冥冥之中,隐忍而善良的七叔似乎预感着这场暴雪冻雨的到来。阴云密布的刹那间,满天无情的雪雨骤然砸在大地上,撕心裂肺的雷电紧随其后,刺痛着一切。在这场席卷而来的寒潮中,七叔已经悄然作别了这个活过的平凡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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