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
网站用户
破晓鸟啼
五月的山城，昼长夜短。短暂的黑夜仅剩做个碎梦的功夫，不寐之夜在立夏后格外沉寂，倘若屏气凝神：隐约能闻见绿叶舒展的呢喃声。
一声清脆的鸟鸣，瞬间利索地送走了昨夜的温情和缠绵。随之，东方的天边闪出一丝朦胧，这朦胧之色赛过在天空守了一夜的启明星，禁不住应和着鸟鸣张开惬意迷人的眼……
眼前城外那一圈熟悉而波澜起伏的山峦，正尽情涌动着层层浪绿，山脚下的黛青浓重，山尖儿上的清浅微亮，甚至秀着黎明的本色。
起初，那第一声破喉激发的呼唤是婉转的，更是清亮悦耳的，刺破了天边的那一抹肤白，仿佛犹如昨夜摩挲中的低吟。于是在朦胧间悄然渗出一抹浅红，少女害羞的模样，且不断晕染开来。有了第一声的欢唱，静谧片刻之后，接着一声紧随一声的清脆悦耳，又不失婉转温柔和娇喘，荡漾在护城河的岸堤上，沉浸在道旁青松垂柳的怀抱里。未见其身，只闻其声。单就这一声声鸣唱足以让黎明神魂颠倒了。
空气清新，眉宇间弥漫着昨夜的不舍，竟飘荡在天边企图掩盖住那片肤白的光亮，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反倒使那片诱人的光芒散发着无尽浮想，不畏晨雾的叨扰和纠缠，反而愈加光明磊落。这一切在晨鸟的眼里格外新鲜而亢奋，跳上枝头，迎着黎明之魂，一声声高歌起来。一长两短的节奏，长鸣中气宇轩昂，悠长地嘶鸣着时光荏苒，融着昨夜破碎的梦儿，悠着清晨期待的风儿，越发绵长，越发悲壮；接着的两声急促犀利，铿锵有力，那是凯旋时的狂喊，更是奋进中一鼓作气。于是黎明被这高亢的啼鸣包围，打破山城昏睡中的寂寥和暮气沉沉，不再任由时光虚度。这啼鸣是破晓的利剑，刺痛黑夜的龌龊和狡黠；这啼鸣是泫然的帆，摇曳着黎明的浪漫和笑靥。
“一日之计在于晨”，这自然破晓的瞬间，不用枉费心机，但那一片时光里一定寄托着无限憧憬。虽然天边描摹着每个清晨不同的姿态，唯有这鸟啼的清晨是别样的天籁，令知音陶醉，时光匆匆，来不及预设着节律，激起无法预料的风云，变幻多端，在一声声啼鸣中应运而生。
破晓的鸟啼声，唤来了早起晨扫的清洁工，推着三轮，扛着扫把，他们的身影点缀着大街小巷，身披马甲的火红悄然而至，那是山城黎明时最美的一道风景。
夜半蛙鸣
夏至深夜，山城渐渐入梦，疲惫的鼾声在沉寂下来的夜色里变得羞愧，不再肆意喧嚣。辗转难眠的心儿还在护城河面上游荡，百无聊赖地摩挲着那排星点路灯，灯光格外昏暗，像弱不禁风的少女，悄怆幽邃的河面上倒映着一张张无奈地苦笑。
幽暗中，打破寂静的是低吟的几声蛙鸣，声音低沉而细微，战战兢兢地应和着岸边草丛里蛐蛐儿的夜歌。蛙鸣入耳格外亲切，更激起童年里乡间夏夜的记忆……
傍晚时分，一场狂风暴雨骤停。一轮金黄淘气的圆月在空中穿云透雾般嬉戏着，躲躲闪闪的月光无比清爽，扑鼻的泥土气润湿着大地，铺满门前，门前的土道场浸润在一片沼泽中似的，使人足不出户，这一丝凉爽消磨掉了闷热。早早惬意地躺在铺着一张破凉席的床上。镶嵌在院子南端的涝池里和道场边的猪圈中蛙声一片，尽管浑浊的涝池冒着暑气，腌臜的猪圈飘着臭气，似乎一点儿也没叨扰那些执着相聚的蛙们，蛙声在夜空荡漾着，此起彼伏，愈加嘈杂，热闹异常，毫不顾及摊在凉席上的疲惫和烦闷。无法入睡便躺着耐心聆听，竟品味出别样的一番情态：
“咕苦—咕苦—”
叫声木讷而沉闷如雷的是年老体衰的蛙吧？劳苦了一辈子，已是力不从心的年纪，唯独安享着乡村夏夜“子孙”满池或满圈了。
“嗯昂—嗯昂—”
叫声敞亮而铿锵有力的是年轻力壮的蛙吧？乘着辉煌的年纪，尽情卖弄着响亮歌喉，诱惑着异性同伴闻声分沓而至，纵情享受着乡村夏夜无尽的缠绵和浪漫。
“呱啊—呱啊—”
叫声怯懦而音域清脆的是年少无知的蛙吧？雷鸣电闪和狂风暴雨的惊吓后，依旧惊魂未定，世界的好奇纵然令其迫不及待地越出井底，现实却又令其怅惘不已。
依稀还能分得清故乡涝池里或是猪圈中的这些蛙鸣，只缘童年里有奶奶的宠爱，有妈妈的疼爱，刻骨铭心，更是难忘终生。
然而山城夜半的蛙鸣是罕见而孤单的，曲调始终如一的哀叹着，唯闻那一阵儿接一阵儿的战战兢兢，那怯怯地叫声既没有底气也毫无生气，好似在缓缓地倾诉人生：
“苦哇—苦哇—”
“难哇—难哇—”
“孤哇—孤哇—”
夜半蛙鸣，久久回响在山城的大街小巷和林立的楼阁里，点亮了起早贪黑的窗户，唤醒了辛苦恣睢的脚步……
黄昏有声
小暑的黄昏有声，其声使山城与众不同。
西天的晚霞迷醉地撵着夕阳的脚步，竟也惹恼了滨河公园里一群贪食的麻雀，它们纷纷活跃在一棵棵道旁树上叽叽喳喳起来，从未胆怯树下匆匆来回锻炼的身影和广场舞大妈的手舞足蹈，一切是那么的和谐。黄昏的滨河路上车水马龙，人影攒动，喧闹和轰鸣随之穿梭飘荡，淹没了枝繁叶茂之中小麻雀的大胆张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山城犹如一只小麻雀。
山城慢节奏的旋律，无比惬意，甚至乐不思蜀。
葱茏的群山环抱着高楼大厦、大街小巷。偶尔光临的晨雾暮霭和着清新的空气笼罩着旮旯拐角，连地上的虫蚁都能悠然地享受着大自然赋予山城与众不同的康养和安逸。
黄昏迟暮，传来阵阵悠扬的萨克斯声——“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乐曲令人陶醉而动情，迷蒙中的山城温情亲昵地北依着苍龙，含情脉脉地南眺着翠屏。为山城增添了无尽的浪漫情怀。
教室的窗户濒临着一条清静的老街，孩子们正在安静自习，室内座无虚席显得很闷热，全被推开的窗扇尽力召唤着老街上能光顾的丝丝凉风。岂料暑气在黄昏中愈加蒸腾，街上人迹罕至，教室内外出奇的静谧。沿街的小店铺无精打采地在黄昏中期待着。
“收—长—头发—”
“收—旧—手机—”
“旧手机换剪子、换菜刀、换盆—”
老街上突然冒出这么一阵儿久违的“小喇叭”的吆喝声（这吆喝声是提前录制好的，便于重复播放），刺破长空，洋溢在老街上，飘进了教室里……
这绵长的呼唤中流露着几多凄婉、急促和焦灼，闻之心头不由升腾起一种安耐不住的 “凄凄惨惨戚戚”，确实能令人驻足寻声回眸一番，吆喝声是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夹杂着外地人地道的方言。
这洪亮略带怪异的吆喝声瞬间打破了教室中独有的安宁，惹得几十张娃娃脸齐刷刷地朝窗户张望并随之哄然大笑。笑声里夹杂着孩子们的好奇和鄙夷，几个胆大调皮的孩子竟昂起头来一边做着鬼脸一边张大嘴巴哑然模仿起来，教室里混乱起来。
蹙眉临窗而观：寂寞冷落的老街上，窗对面的街边一棵伛偻的法国梧桐树下，一位微胖的中年妇女骑着一辆老旧的电动车，戴着灰色的旧头盔，虽然面孔模糊不清，但黝黑的脸色在黄昏里却是那么清晰醒目，显然这张脸是久经着炎夏烈日百般炙烤了，胳膊上戴着一双防晒套袖，这身“武装”显然看得出她并不是刚刚出门而至，也许从清晨到黄昏一直在马不停蹄地奔波着，甚至连顿可口的饭都没顾上吃吧！吆喝的小喇叭绑在车头大灯下，她身后驮着一大团耸过头顶的盆盆罐罐，颜色各异，隔窗远望活脱脱像个七彩的“大蜗牛”——驮着恣睢劳碌的生计；驮着酸甜苦辣的生活；也驮着岁月和希望，望之令人心中五味杂陈……
小喇叭的吆喝反反复复，教室里笑声反反复复！
蓦然，戴着头盔的她回头望见了窗内观望的我，我欲言又止。
“收—长头”——吆喝声戛然而止。探窗凝望：她正仓惶地关掉小喇叭并慌忙地驮着“大蜗牛”悄然离开西去，起步时电动车头分明晃了几下。黄昏中，老街尽头留下一个满怀愧疚而模糊的背影……
教室里又一次响起孩子们无知而好奇的笑声，教室里依旧乱哄哄。
“孩子们！假如窗外是妈妈的吆喝和呼唤声，你还会笑吗？”我不由厉声质问了一句。
教室里的笑声戛然而止。孩子们埋头学习起来，安静的教室里响起 “沙沙”悦耳的写字声。
破晓鸟啼、夜半蛙鸣和黄昏吆喝装扮了山城的这个夏天，算不上出彩的华章，却是那样的耐人寻味！
这便是平凡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