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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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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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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在树梢上舞蹈

灵魂在树梢上舞蹈

 

 

路 人

 

大树到了一万年会枯了

千千万万的小树又长出来

 

这两句云南哈尼族的民歌,不知是谁先演唱了它,随后就被各哈尼山寨广泛流传。这也许是哈尼先民对于世上最普通的植物——树的最生动的认识。每当我一脚踏进哈尼山寨,我总是被满山满坡满沟满壑的树林所震憾,那摇曳的金竹、长着一脸绿色胡须的大榕树、在风中猎猎作响如旗帜的棕树------它们的密集程度和粗壮,让人肃然有一种不可测的神秘感。

哈尼族被人幽默地称为“跨境而居的丛林游迁者”,即使连它的起源也和树木有关。在各地的哈尼族中,普遍流传着这样一个创世神话:传说远古的时候,天地间莽莽苍苍,唯有一个名叫“它鹏然夏阿玛”的女人,她躺在一棵大树下入睡,一阵风吹来,女人竟然受孕,产下了人类,也产下24种飞禽走兽。

这当然是一个极神秘的传说,在民间,这样的传说差不多家喻户晓,树因此而成为哈尼人崇敬的图腾。哈尼人没有文字,哈尼人的历法也是口传的,在哈尼人的传说中,是一棵大树启发了先祖们对于历法的思考:“树根有十二枝,一年算作十二月;树杆有十三节,一轮就是十三天;树王有三十整,一月定作三十天;树王有叶三十三,一年定作三百六十天。”这棵给予哈尼人历法智慧的树王被他们称为“大天的日月树”。

哈尼创世史诗《十二奴局》之第八奴局《梭罗大树》,也述说了一个大同小异的历法传说,并且从这棵梭罗大树布满的纹迹上,推算出了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鼠、牛等十二属年份,“天神”同时“留下话语”:“开头的月是虎月”,“虎月过去兔月到”,智慧的哈尼人也依次推算出十二月属份。于是他们据此也有了更多的对大自然顶礼膜拜的节日和祭祀活动:祭龙、祭树节、开秧门、库扎扎、迷索扎、献牛神、叫牛魂等等。这是一些吉祥的节日,一般都是很隆重的,要求全村人参加。

当我对哈尼农村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我想我可以尝试着描述哈尼人家的节日了。每当受到邀请,我总是欣然前往。在云南红河的哈尼人聚居区,古老的节日祭祀正以很快的动作融入现代社会生活图景之中,许多传统的东西被文明化而变得轮廓不清。祭龙节是哈尼人所有节日中规模较大的一种,也称“昂玛突”,节期一般57天,突出表现了哈尼人对树的崇拜。节日仪式很繁琐,以致都被当代的民研学家写成专著了。咪谷是整个祭祀活动中的中心人物,他象美国人选举总统一样由村民选出。但对人选的要求却几近苛刻:一、人品好,未干过坏事;二、子孙满堂;三、父母兄弟无人偷窃过,无人暴死、惨死;四、未结过二次婚,为人正直;五、建寨时就住在寨中的男家长。被选取的咪谷头扎黑巾身穿黑衣,象征绝对的权威,集中地充满了古老哈尼民族的信仰色彩。正式的祭祀是从属龙日早上开始的,咪谷神色凝重地领着本村的一些长者,抬着活猪、活鸡上山而来,将猪、鸡在精挑细选的龙树前用竹刀杀死,尔后又抬至山下,用火将猪毛退净,鸡的杀法类似于我们常见的那种。一切收拾干净后,它们成为祭品被献在龙树前。咪谷这时要跪在树下,唱一些祈祷的歌。这是哈尼人古老生活和古老理想留下的痕迹,这种古老凝聚了世世代代的美好心愿。哈尼人相信这棵龙树会祐护村庄,相信这这种祭祀的仪式能够带来全村人的福分。所以,在祭祀中他们总是唱着:干一天够九天吃,干一年够九年吃。

猪因为祭过龙树而变得吉祥,它被切割成手指头一样大的肉条分给全村人家,人们用它熬汤,先敬先祖,再由家人每人喝上一口,即使出门在外的人也要赶回来分享龙树赐与的幸福。肉皮则被挂在屋檐下风干了,春种时节,它的用途是拌谷种。哈尼人虔诚地相信,这种仪式将直接作用于全寨的五谷丰登。祭龙树是集体大行动,但也不乏村人私下向龙树表达虔诚。他们一般是抱一只鸡,于无人之际跪向龙树祁福求子。来年若家里添了男丁,在大摆的宴席上,将会出现鸟儿。若是生了女孩子,则会以鱼隐喻。这体现了哈尼人的幽默,他们做的总是比说的要多。在哈尼人的概念中,小孩子到13岁便是成人了。这时,他们就要拿一只鸡向龙树祭拜,以此表明取得了公民权,不管今后人在何处,龙树将一辈子赐福于你,祐你平安和幸福。我的理解:哈尼人认为平安和幸福是人的一生中最美好的东西。

祭祀是一整套严格、严密、琐细的过程,献过祭品之后,并不说明祭祀的完结。下一个过程顺理成章地进入狂欢。各家都拿出上好的酒菜摆在街心,一席接一席犹如长龙摆尾一样,住在城里的汉学家形象地称这一宴席方式叫“长龙宴”。咪谷是坐在龙头位置的,他祭拜先祖之后大家方可动筷。席间,女者不时离席跳起手巾舞,舞姿坦荡优美。男者则在哈尼知识分子的领唱下,尽情唱起酒歌,他们唱得老泪纵横,然后泪和着酒倒进嘴里,然后,再唱。

这是一群知天达命的歌者,他们崇敬自然,生命平等,他们舞的、唱的无不与树、与山有关。树是寨子的围墙,树构成了哈尼人生命的一切。据哈尼族的专家说,哈尼族从建村立寨之时,就非常注重培植树林。他们把金竹比作人丁的辈代,把棕树视为本民族的性格。姑娘出嫁了,送一个金竹背箩,一段三至五节的金竹杆,还有蓑衣和几片棕叶。当然,这只是对于哈尼人树崇拜的一般性叙述,但这也足以说明了一个民族生存的风格、心态。

回望哈尼人传统的人生,树木作为一种普通的植物,它与哈尼族的整个发展史息息相关。生于1883年的黎巴嫩杰出诗人纪伯伦说:“如果一棵树也写自传的话,它不会不像一个民族的历史的。”对于哈尼山上的来说,树当然记忆着这个民族的历史,不管是恩怨情仇,还是祥和宁静。但树记忆更多的应该是哈尼人对它的崇敬。假如哈尼山上的树写自传的话,它一定这样深情地写道:哈尼人的灵魂在树梢上舞蹈,树是绿地毯,百鸟是乐队,清澈的山泉“哗哗”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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