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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斌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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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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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个知了成了精


老爹自称是画家,关键是老妈也承认他是画家,至于我们这些当儿女的承认他是画家就属于微微一笑了。

要知道,老爹这画家可不是半路出家那一类型的,他是退休的第二天开始学习画画的。

别看下手晚,人家术业有专攻,专门画知了——蝉。当然,为了画面需要,他也画上几条柳枝。尽管那柳枝画得像榆枝,老妈却一口咬定那就是柳枝,谁说不是就和谁急。

老爹的进步很快,才十年,那知了画得嗨!我老妈评价说:“真像!谁敢再说是屎坷郎!”这话是大年初一说的,主要是威胁我们这些当孩子的。夫唱妇随就出效率,就这一年,出了正月十五,老爹参加了山村的老年画比赛,荣获三等奖。

解释一下,山村是书画之乡,村里人学习绘画的不少,有画水彩的有画水墨的,还有专门画宣传壁画的,近几年又因为镇政府主导兴开了农民画。

再解释一下,由于绘画的种类多,画与画之间没有可比性,村委会决定分一二三等。出于鼓励的原因,除了一等和二等,其余的所有参赛者都进入第三等。

老爹得奖,老妈就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催促我们这些当儿女的,意思是给三等奖得主祝贺一下。我弟兄两个都在城里,只有妹妹在村里住,各人都忙着一个摊子,总也无法统一时间。大哥决定,把祝贺时间和老爹的生日绑定一处。好!大家都节约一天工夫。

祝奖和祝寿的日子选在了离生日最近的一个星期天,老妈高度评价我等,“真他娘的会过日子!”

在村里住的妹妹负责准备酒菜。她是养鸡的,借了一口煮全羊的大锅,杀了五只在山上散养的公鸡,这菜就齐了。

当院里摆了三桌,首桌是兄弟们陪着老爹老妈和老爹的几个画友,次席是媳妇女儿陪着女客,另一桌是孩子们。老妈对所请的画友进行把关——全是三等奖得主,其用意“你懂得”。

祝贺程序是大哥编排的,他宣布说:“第一项,祝老爹生日快乐。”旁边的孩子们立刻唱起了英语歌曲,这歌曲一遍遍重复歌名——祝你生日快乐。

老爹喊“停”,声明说:“生日值不得祝贺,今天主要的是庆祝获奖。”老爹说完便赠送礼物。他画了许多张画,画名《知了唱歌》,内容是两只蝉伏在一根柳枝上。柳枝很绿很长,似是被风吹飘着,那两只蝉便像是在耍秋千。

老爹谦虚地说:“拙作,拙作,请大家收藏。”画友们不稀罕这礼物,真诚地推让说:“请晚辈们收藏。”

“收藏?”我兄妹几个苦笑着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意思是你也好意思拿出来。

老妈讲解画意,帮助我们理解,她指着画面上耍秋千也似的两只知了,浪漫地说:“这是画得俺两口子,”她说着回头问老爹,“哪个是公哪个是母?”

老爹见问,盯着画上的蝉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问:“知了还分公母?”

老妈训斥说:“不分公母那有孩子啊!”

老爹说:“那你先挑一个,余下的那个是我。”

老爹历来的“女士优先”与现代文明无关,是夫妻之间几十年较量的结果,学名叫“怕婆子”。我妻子和嫂子鼓掌喝彩,“好家风!”

 

高兴,都喝了不少酒,大哥吩咐:“回城的时候一律换成女人开车,省得麻烦警察叔叔操心。”说完便睡觉去了。我兴致未尽,便在院子里给孩子们表演拳术和剑术。孩子们的喝彩声把大哥给吵醒了,他从屋里出来进行管理,“喝了酒,脚步不稳当,少踢蹬!”他话音刚落,自己扑通趴在地上。大家急忙扶他,只见他额头磕红了,稍时便起了一个包。大嫂幸灾乐祸地说:“都说你大哥个子矮,这一家伙就长高了两厘米。”我那口子目测了一下,纠正说:“顶多一点五厘米。”

老大就是老大,不考虑个人的得失,从大局出发。他说:“院子这土地面不平,爹娘出来散步不安全,若是摔个跟头可是大饥荒。”他作出决定,“先不回城了,把院子硬化。”

第二天,运来了水泥和石料,请来了匠工,黄昏时分便大功告成。一家人吃了晚饭,回家的回家,回城的回城。老妈追到街上,把老爹的作品往车里塞,“收藏,收藏。三千年以后能卖三千元。”我等齐声回答:“这是传家宝,少了三千五不卖。”老妈挺可心地说:“会过日子,随我!”

有吃有穿的日子过得快,说话间小半年过去了,小城里响起了嘹亮的蝉鸣。听到这声音,咱这孝顺儿子才想起老家里的父母,便拿出二分钟想念一下,便料想父亲正在画知了,而母亲正在旁边鼓吹。

妹妹打来电话,声音大而急切,如同树上知了的鸣叫:老爹突发急病,正在往市中心医院赶。

我和大哥奔到医院等着,不多时,妹夫开着他那辆专门往屠宰厂送鸡的车来了。车厢里,妹妹搂着昏迷不醒的老爹。大哥嘟嘟哝哝地埋怨这车不吉利。

要了急诊,医生如同我老妈拆洗破棉袄一般把老爹一番折腾,没查出毛病。大哥的表情严峻了,吸口气说:“没查出毛病,定然是大毛病!”

治了几天,不见好转,老爹昏迷中时不时地说“知了”。大哥叹息说:“在梦里画画呢。”

我回老家给老爹取衣物,进了大门便见当院摆了供桌,还上了香,桌上供着的神位是老爹的绘画作品《知了》。几个老太太一边焚化纸钱一边许愿,意思是病人痊愈了就给知了神画张更大的画像。老妈告诉我,“自从打上了水泥地面,你老爹光在水泥地上溜达,嘴里不停地说‘知了’。找明白人看了,说是他画知了画得好,那知了仙来亲近他。”我听了这话,感觉挺美好,想是他的执着感动了神仙。我妈担心地说:“神仙是挺好,就怕是个女神仙。”正这时,一声知了陡然的鸣叫透彻天空,令我噤若寒蝉。我说:“难道知了成了精?”老妈朝我使眼色,纠正说:“是成了仙!”噢,这精和仙不一样,用老妈的话说,类似电影片子上的好人和坏蛋。

或许是祭祀了知了大仙的缘故,病床上的老爹醒来了。但他还是迷糊,反复地说:“知了好苦啊,伸出一条腿,就是钻不出来。”我兄妹几个面面相觑,又听老爹说:“知了在地下生长七年,受尽黑暗之苦,比老婆管着还受罪。就要出来唱歌了,可又遇上了水泥地面……”

大哥说:“果然是知了精作怪!走,回家一趟。”

我和大哥回到老家,大哥就瞅忽水泥地面。果然,他在水泥方块的缝中找到了那只钻不出来的知了,不过只能看到了它奋力拼搏的爪子。我急忙上前想帮助那知了钻出来,无奈水泥太硬。扩展思考,细思极恐,这片水泥地面压住了多少个正在拼搏的知了啊!

大哥作出决定,把水泥地面全掀了。我们哥几个一番忙活,把院落恢复了原来的地面。

回到医院,大哥把手机里的视频拿给老爹看。视频中,院落又成了土地。老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随即歪倒在床上,如同那只在水泥板块缝里拼搏、终于钻出地面的知了。

老爹病愈出院回家,精神特别地旺盛,半夜了也不睡,搬个杌子坐在院子里。我们哥几个守在老爹身边,都默不作声。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老爹下令,“开灯!”

院灯打开,灯光照耀处,地面上出现了几个圆圆的洞,有几只知了猴儿正奋力地往树上爬。

次日,这位老画家又开始作画。他画了两只知了,朝我老妈说:“我的画技还不够好,分不出公母。你挑一个,余下的那个是我。”老妈仔细地挑选着,努力从这两只知了之中挑选一个长相俊的。

这时,传来一声陡然的鸣叫,立刻有几个鸣叫应和,如同星光大道上的歌手们互相飙高音。

老爸说:“知了开始唱歌了。”老妈说:“会唱歌的是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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