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深山中的土家族山村,像一个花的展台。金黄的油菜花,银白的李花和梨花,粉红的桃花,同台竞秀。路边还有一些记不清名字的野花。各种花朵沐浴春光,增添春意。山上是花,田边是花,檐前是花,窗外是花,门前是花,眼前是花。风来的时候,花枝摇动,突然想起“花枝招展”这几个字,不知是谁发明的,这种观察,这种文风意境,其平实和确切,令人深为感佩。风静的时候,花枝,花瓣,静静地微笑,美好的花的心态象民歌一样清爽明朗。
云霞映在春水中,去劳动的父老乡亲,和他们赶着的牛,携带的犁、锄,也映在路边的溪水中。还没到种植水稻的季节。人们走向各自的田地,犁田犁土,忙着种玉米。这些年,人虽然少吃玉米了,但是家家喂猪,还要大量的玉米作饲料,所以还需大量的劳动时间种植玉米。虽然连日的劳作,辛劳不已,但是“一年之季在于春”,播种和收获季节的时间非常宝贵,辛劳也必须抓紧时间干活。大多数家庭的年青人都打工去了,耕田种地的多是留守老人。七十多岁甚至有少数八十多岁的爷爷奶奶大爷大娘们,能劳动的都没有闲着,都在发挥所能,种着自家的田地。他们说:“活着一天要生活一天,不能全依靠儿子和媳妇。能自食其力一天要尽量自食其力。”事实上,村里去打工的年轻人,能凭自己的劳动所得,赡养父母的人并不多。所以古稀甚至耋耄老人们说不能完全依靠儿子媳妇,自己要尽量自食其力的话,也透着许多现实的无奈和艰难。
村上有个年将九十的老奶奶,不管春夏秋冬,每天都手工切猪草,他不用切猪草的机器,年复一年,天复一天,手工切,不厌其烦。她的儿子和媳妇让她歇着,可是她不听。这个老奶奶在火铺上说话,声音听来精神充沛,钢劲有力,像琴键上发出的声音,清越昂扬,回荡在土家族村庄的窗院和厅堂。她的语声比一般年轻人的语声都活力强劲一些。她的身体保健如此之好,从来没见她吃养生保健的药品食品,也没有听见她说过什么养生保健方法。有空了要去请教一下老奶奶,让她把她的养生保健之法讲出来,留传后世,为后人的健康长寿做点贡献。前几年,一个村里的年轻孙辈打工回家,看见她背着背篼,背篼里面有些猪草,笑着跟她说:“老奶奶,几年没回家,以为您死了,原来还能劳动。”她乐观地说:“紧长不得死,我也没办法。你们发财转身了吗?”
一个年将五十岁的大嫂在犁田,她的媳妇带着孙子在旁边玩。老公和儿子去打工,她在家里帮着刚生小孩不久的媳妇带孙子。她跟同龄人开玩笑说,儿子没结婚前,管一个小孩,接了婚,管儿子媳妇两个小孩,媳妇生了孙子,管三个小孩。一边带孙子,一边也不让田地闲着。她本来可以也去打工,又怕媳妇不会带小孩,照料不好孙子,所以思来想去还是留了下来。女人少有能够犁田的,可是她是少有的人中的人。以前见她对人对事粗略,没想她对她的小孙子竟然爱护入微。婆婆犁田,媳妇在田坎边带着小婴孩玩,四周上下是花的美花的香,是百鸟的独唱和共鸣,是春水春风和春的蓝天白云。
比起“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的混乱年代,现今堪算是盛世了。比起留守老人们亲自经历的“过难关”的六一年六二年,他们说:辛劳而能够吃饱穿暖的当今时代,已经是非常好的了。
土家族山村,千百年来,年年如此,鸟语花香,桃李争艳,美好而又辛劳。只不过千百年来,同样的鸟语花香,同样的桃李争艳,辛劳却难有饱饭吃。近些年辛劳后能吃上饱饭。曾经饥寒交迫的岁月还常在留守老人们的言谈中提及。挨饿受冻的阴影,在他们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所以古稀之年的,耋耄之年的老人们,能劳动的,从不歇耕,他们希望尽可能地多产粮食,多存粮食,他们害怕饥荒岁月再来。
他们在高龄之年,留守着村庄,也留守和传承着土家族人勤劳务实、自强不息、居安思危、坚强乐观的民族情怀和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