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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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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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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爸老妈


王建春

老爸退休后一半时间与电视为伴,但他只看两类节目——新闻和体育。遥控器上哪个是新闻哪个是体育,他不用瞅,一按准是。他看新闻以凤凰卫视居多,他说凤凰台报道的客观全面,言语犀利,更能激发人思考。体育则以足球为主,见我们都不看中国足球时,他反过来坚持看,他有他的道理:“本身踢得不好,你再不支持,那就更没希望了。”

老爸高度近视,戴眼镜也是个样子,看电视几乎贴着电视机坐,间隔不到一米,就这,遇到精彩节目非看不可时,还要梗着脖子要钻进去似的。遇着重大新闻正播报时,谁要不小心出声了,定会听到一声怒吼“滚!”——与其说他看电视,不如更精确地讲他在听电视。

老爸听电视算是听出水平了,眼睛高度近视变了形,睁与不睁一个样儿。我们以为他睡了,拿遥控器换台,手一伸,他就感觉到了,“不准换!”一声吼叫,吓得我们兄妹不论是谁赶紧缩回手,迁就和他一起看他喜欢的节目。

对于老爸来说,除了新闻和赛事,其余声音似乎都是噪音或催眠曲,新闻和赛事,才是他的咖啡、兴奋剂。有时看他半天没动静,而且打鼾了,小心起见,小妹还用手在他眼前晃两下,确信睡着以后,才换台,就这,他也能发觉,扭头责问“谁换的?”我们就哄他没人换,这会儿是广告。他要是瞌睡得很,懒得辨别,会靠回藤椅继续打他的呼噜;要是那会儿没瞌睡,他听个两句台词,就知道换台没换台,我们只好又给他换回去。只有老妈知道他啥时候是深睡眠,悄悄调到自己喜欢的频道,然后得意地冲我们挤挤眼。

看老爸太霸道了,老妈也常常为我们主持公道、打抱不平,挺身而出抢过遥控器,说老爸自私没情调,果断地换到我们要看的频道,吆喝老爸要睡卧室睡去,别在这儿“拉风箱”。老爸这时一般都很乖,不争也不打鼾了,静静地坐在他的专椅上,生怕老妈撵他走。我们若看老爸没睡意,又将台给他换回去,老爸这时候有时偷偷“哧哧”笑,有时很大方地把遥控器递给我们说“你们想看啥看啥吧。”然后起身在院子做他独创的体操。老妈这时可不乐意了,一边品尝我们孝敬的糕点水果,一边我们是叛徒,边品边唠叨:“买这么贵的做啥?一点都不知道节省!”

 

别看老爸年岁大,腿脚不利出门少,可最近的国际形势、国内大事他掌握的恐怕比国务院总理和外交部长还要清楚,什么萨达姆、本·拉登,朝核问题、叙利亚,中美关系、钓鱼岛,还有NBA、世界杯,罗纳尔多、齐达内,他都知道,更不要说姚明、刘翔了。从电视上得知市人代会结束了,他会冷不防考问我们几个时政要闻,如建设哪五个安康?安康精神是什么?等等,常常考得我们挠耳抓腮。对于我们只看娱乐节目不看新闻,老爸很生气,教育我们说:“作为行政干部,不看新闻,怎么知道方向和重点?”并且武断地下结论:“不看新闻的领导不是好领导。”我们故意逗他:“那你为什么还看体育节目呀?”父亲理直气壮地说:“男人嘛,就要看男子汉的节目!”

想想也是,老爸退休前多少也算个领导,当然关心国家大事了;一米八的他,曾是县篮球队的骨干队员,在地区还得过冠军,六十岁时,参加县上庆元旦越野赛,还拿过老年组第三名呢,自然关注体育了。时光荏苒,岁月沧桑,儿女们还没有什么让他引以自豪的成就时,老爸已七十有余了。

老爸一生节俭、严谨,对我们要求很严,从不准我们到他单位去玩,直到现在阴差阳错或者说子承父业也行,我被组织调到老爸原工作的单位,但老爸过去的一些老同事并不知道我是他们老领导的儿子。

老爸在那个时代当上领导,那是必然的。中专毕业从关中平原高陵县支边到陕南山区,家庭成分贫农,根红苗正,又有文凭,人老实,对党忠诚,肯吃亏,乐于奉献,绝对是毛主席的好儿子,党的事业的好接班人,改革开放后也需要他这样有文化有知识的人。要搁到现在,我不敢担保他能当领导,但我肯定他年年是先进,老爸任前任后群众口碑很好的。

前年,老爸得了场大病,用老妈的话说就是“老家伙在阎王殿旅游一趟回来了”,用他自己的话就是“马克思嫌我年轻,不要我。”这之后,老爸更注意锻炼身体了,再也不睡懒觉,再也不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之类的话了,每天早晚坚持在体育场走两圈。

 

老妈比老爸只小三岁,但比老爸显得年轻多了,一天风风火火,精神抖擞,走路疾步如飞,铿锵有力,好多人以为她原来在部队,是转业到地方上的,她的精气神儿与她的实际年龄一点儿不搭调,至少要年轻十岁,看她的日程安排,你就明白了:

早晨六点多起床,先到体育场跳健身操,然后到菜市场讨价还价买菜,回来洗漱收拾做早点,喊老爸起床一块吃完后,又去帮一些单位排节目,十一点多回来做好午饭和老爸吃毕后,碗不洗、锅不涮,一点准时去麻将馆开“四干会”,下午五点左右回来做晚饭,收拾完厨房,陪老爸到河滨路或广场散步,若老爸遇到老熟人聊天,则撇下老爸又加入到广场健身舞队伍中了,八点左右搀着老爸回家,双双坐下后,开始打嘴巴仗,议论一天的见闻,争夺遥控器的操作权,十一点前后,休战睡觉。

老妈很有才,爱写爱画爱唱爱跳,寥寥几笔就是一个可爱的小动物,儿童简笔画是她的拿手,小制作特别是剪纸,那可是在国际国内都获过奖的。

那几年,办喜事兴贴窗花,她可俏了,请她剪纸的人都排队,因为日子都是郭瞎子看的,都是那一天那个时辰。逢年过节,不要说其他的,单说洗手间,经她一装扮,哪还是厕所?分明是游乐园了嘛!家里要是什么物件损坏了,只要她一摆弄,比新的还好看,让人觉得出厂时就应该这个样子。

老妈包饺子更叫绝,人家是两只手包一个,她是一手包一个,双手包一对,而且漂亮结实好吃!饺子皮儿在她手中就跟“孙子”似的,任她捏随她玩儿,一会儿工夫就像变魔术一样整整齐齐一大堆。

安康电视台还来家里专门采访过她,说来记忆犹新,采访时发生的一幕幕,竟然与赵本山、宋丹丹、崔永元表演的那个《小崔说事》小品差不多。老妈想炫耀,老爸就在一旁泼冷水、揭老底,故意捣乱。如老妈说她每天至少看两小时的书,其实老妈说的是真话,她每天睡觉前,都要看一会儿杂志,老爸接话说:“是的,她不但看,而且还实践。”记者问看的什么书?老爸抢答:“看的麻将书,看完就上桌。”老妈说她很勤快,这话一点不假,一天忙忙碌碌能不勤快吗?而且老妈似乎永远有使不完的劲儿,不爱打扫卫生却偏爱收拾屋子,今儿把沙发这样摆,明儿将柜子那样立,后儿又将床挪到那儿,我们真不知她一个人是怎么折腾动的?害老爸起夜找不着北。可老爸接话就变味儿了:“是的,她每个月洗四次碗,每年拖好几次地呢。”气得老妈把老爸连哄带撵弄走,这才勉强采访录制完毕。两名做节目的年轻记者,觉得这老俩口太有意思了,临走时说下次还来,不但采访老妈,还采访老爸。老妈这下又吃醋了,说老爸是沾了她的光,老爸则没好气地说:“我才不上电视哩,丢人现眼!”

 

老爸老妈有时斗嘴斗的实在可笑,较劲儿也较的着实可爱。

老妈经常参加一些公益活动,要化妆打扮,老爸就在旁边讥讽“老妖精”、“猴子屁股”,老妈则边化妆边扭腰扭屁股气他。等老妈出门后,老爸又催我们赶快去捧场。老妈表演完毕回来喜形于色大讲特讲她们如何如何厉害时,老爸则板着脸回应一句:“一群老妖精!”老妈才不管这些呢,继续绘声绘色“吹牛”。有一次,老妈说她们又得了最高奖——优秀表演奖,其实就是一二三等奖之后的鼓励奖,可在老妈嘴里优秀奖就成了比一二三等奖还高一层次的奖。老妈就是这样,永远乐观,永远满足,在她的字典里只有“快乐”二字。无论老妈获得怎样成绩,到了老爸那儿都是不屑一顾:“瞎猫碰个死老鼠”老妈则反击“你有本事碰个试试?

老爸烟瘾很大,原来几乎一天一包,看电视时则一根接一根。自从大病痊愈后,老妈就限制他抽烟了,开始是每天两支,慢慢到现在两天一支。每次老爸问老妈要烟时样子很可怜,老妈要附加很多条件,比如在院子里走一百步,把自己被子好,吃一个苹果,最简单的也是含完一块冰糖。老爸把这些做完后,往往是要么没了烟瘾,要么就忘了抽烟。我们看老爸想抽烟想的可怜,就时不时偷偷给他买几包,可无论老爸藏到哪里,老妈都能找到,不但当着我们的面撕个粉碎,而且狠狠骂我们是“特务汉奸”。

医生嘱咐老爸要少吃豆类和鸡蛋,可老爸天生就爱吃花生米、豆腐、豆芽、炒鸡蛋,反倒不怎么吃肉,逢年过节,这四盘就是他最好的下酒菜,必不可少,老妈笑他“穷命”。如今连这些也要限制了,老爸很恼火,说听医生的话什么都别吃了。有次我们回家,老爸和老妈又在争嘴,老爸骂老妈是周扒皮、葛朗台,嫌她买豆腐只买了半斤,怎么吃?还没吃就光了!老妈则不急不慢给他翻白眼:“医生说你不能吃豆类,给你买算是开后门了,还嫌少?到底要不要?不要我给‘欢欢’吃了。”急得老爸没了脾气,转而拿医生出气骂医生“一天到黑胡说八道!”

可怜老爸还真的经常和欢欢(宠物狗)“争”食。老爸节俭惯了,吃剩下的饭菜从来也舍不得倒,每次都是老妈要倒给“欢欢”吃,老爸连忙抢夺盘子碗,老妈抢不过,就故意松手,结果盘子碗、饭菜泼一地,老爸只好罢休,一边打扫,一边心疼地说“我的盘子啊,我的碗。”瞪着“欢欢”说:“狗日的,你天天过年,比我还享福!”

 

这就是我的老爸老妈,一对冤家两个活宝,争吵一辈子、恩爱一辈子,节俭一辈子、吃苦一辈子。

每到周末,我们兄妹都会不约而同地回到大家,依偎在爸妈身边,争着抢着“汇报”自己的成绩,好不热闹!看着已经为人父人母的儿女们在自己跟前像孩提时代一样,争争闹闹,末了,还让自己站出来评理说公道话,二老怎一个“乐”哟!老妈忙前忙后,泡茶端水果,把我们孝敬二老的珍贵物品都拿出来,硬塞到她的每一个儿女手里。

当然,有时老爸老妈也会像两个永远长不大的老顽童似的在我们跟前“撒娇”,拿一些陈芝麻烂账向我们“告状”,我们则有劲巴萨地给他们“调解”,结果往往是越调越乱、越解越紧,大家逗得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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