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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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美丽的田园，本该休闲的村庄，也迎来了农忙时节。
乡间小道一改昨日样貌，道旁郁郁葱葱，时不时穿插一枝枝红色黄色紫色的小花点缀着这绿茵茵的一片。又是一年耕田时，地里多了一些勤恳的身影，不在如此的单调。不是人迹罕至的世外桃源，亦是一幅绝美的超写实油画。而天空湛蓝，云朵白净，微风至，诗意起。
一声惊天的“哞~~”扰了这宁静。
是一头正在耕田的牛，他今天不在状态，思想总会时不时地开岔，这就导致了耕田的进度慢了下来。他一旦走神，农夫就用鞭子抽他。似乎是觉得下手轻了这牛不在乎，所以加大了力气。一鞭子下去，牛就痛地大叫了起来。
这也不能怪牛，他的妻子今天临产。即使农夫的手再重一些，他亦是无法安心耕田。
运气极差，偏偏就今天该他轮班，牛棚里其他的牛都休息。而农夫的脾气大家又都知道，你要不依他，耍脾气不想上班，少不了又是一顿毒打。还要克制一点，要是耍脾气耍得过激了，第二天就得去见牛祖宗。最后禁不住疼，只好拜托牛棚里其他的几只母牛帮忙照看自己的妻子，在农夫骂骂咧咧的声音中下了地。
心里一直放不下，毕竟即将来到这个世界的生命，是自己的孩子。思绪烦乱的紧。可偏偏要耕的田是农夫地里最大的一块，难怪牛棚其他的牛都不愿意和他换班，搞不好又是一个晚归。
傍晚，夕阳撒遍了西方，浸染了灰蓝的天，染亮了东边的黑暗。是牛那满心火红的热血，拖着疲劳的身体归来了。
他很幸运，不到天黑就回来了。农夫未待田犁完就把他拉回来了。他才得以乘着天未黑前回到牛棚见见自己的孩子。农夫一般在天黑后就会关灯，如果等天黑才回来，怎么还能看见自己的孩子呢。
进入牛棚大门，农夫的妻子和孩子也在牛棚的栅栏外，农夫的孩子趴在栅栏上往牛棚里指着并嚷着什么。农夫和妻子交谈着也往牛棚里望着。牛很小心翼翼的往里面一点点看去，他生怕错过和孩子第一次面对面的每一分每一秒。慢慢地，一条细细的黄色小腿映入眼帘，接着是小小的肚子，然后是稍微宽一点的黄白相间的胸脯，再接着，是脖子，是头，头上有一块象征纯洁的白色，最后，无论谁也无法拒绝的，那双无一点杂渍的，带着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好奇的大眼睛。牛那坚硬的心也在刹那间软下去了。
农夫夫妇俩还在交谈着，但牛的世界已经停止了，定格在了双目相交的那一刻。
“什么时候生的？”
“没注意时间，孩子在那叫着说牛生了就过来了。”
“怎么在地上趴着，吃奶没？”
“吃了，站不起来，腿没力，起起落落的。几个小时了，扶起来也不走，直往地上摔，还是我给撑着喂的奶。”
“站不起来？那不就是废了嘛。我这儿还赶着早点回来瞧一下，唉，不行......”
“要不就找兽医看看。”
“不用，站不起来是先天的，早晚是个死......等死了拿来吃了吧，给孩子补补。”
“倒是可惜了。你看我要不要多铺点儿草，兴许是太冷了吧？”
“随你。”说着农夫便掉头走了。
农夫的妻子把牛关进了牛棚，给小牛犊铺了厚厚的一层干草，便拉着抚摸着小牛犊的孩子走了。
看着农夫的妻子如此细心的帮自己的孩子铺了一层干草，感激的看着娘俩离开了。心里实在高兴，想是农夫两夫妻刚才考虑了如何将自己的孩子养的壮壮的。
牛棚里的牛也因为棚里添加了新成员而开心。而他和妻子只带着温馨的笑容静静的看着孩子，没有任何动静，仿佛这个世界已然停止了般。
二
小牛从对他下了死刑通知书的“先天症”中站了起来。第二天农夫的妻子来喂料的时候，看见了小牛正在母亲那里吮吸着无私的给予。惊异中带有一丝兴奋，连忙叫农夫过来看。农夫端着个碗就过来了，也觉着不可思议。妻子连连说着到时候可以卖个好价钱，农夫却不以为然。他还是保持怀疑的态度，不知道这牛长大了耕田怎么样。腿脚不利索不就完蛋了么？没力气卖出去也不值几个钱。或许现在就得赶快把他卖掉，乘现在现在还看不出来问题，要是等到长起来了问题暴露出来时候想卖都卖不掉了。想着农夫就和妻子商量了起来。
农夫的妻子却不依。昨天还说这牛站不起来，今天不就站起来了么，长大了许是个好牛。农夫看着妻子这么说，表面没太在意，但心里还是想赶快卖掉这牛，不能耕田的牛绝对不能留着。对，就等这牛断奶了就卖掉，到时候卖掉了妻子想说也说不上。
看着这两个陌生的事物，小牛充满了好奇，时不时把头蹭出栅栏面向农夫夫妻俩。但夫妻两动一下小牛又立即缩回去，一窜又跑到母牛的身后。等到农夫夫妇俩走后，小牛迫不及待的问他的母亲刚才两个是什么，母牛充满慈爱的告诉他，这是给我们食物给我们温暖的牛棚的，叫做人。你要好好吃饲料，把自己长得壮壮的，就可以给人耕田，你耕田卖力，耕田快，就会得到更好吃的饲料和更好的牛棚。你的爸爸就是耕田卖力，我们才有了这个独立的小牛棚。
小牛懵懵懂懂的答应了一声，他虽然不太懂耕田和牛棚是什么，但是他知道，要好好吃东西，这就行了。
农夫失望了，小牛断奶了也不见有人买牛。耕田时节早早就结束了，大家并不需要牛。且这还是小牛，大家都把心思放在秧苗上面，即使有需要牛的也是要年轻气壮的牛，不用花时间去照料，农夫当然舍不得自家还健壮的牛，所以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牛一天天吃着他的上好的饲料慢慢长大。
农夫并不亏待这群为他辛勤劳作的牛，短短一年多点的时间，小牛长得健硕得很，而且论时间和有着上好的饲料，也该是成年了。看着长起来的小牛并没有任何一点虚弱的表现，农夫的心里也高兴起来，时不时和他妻子说这牛耕起田来绝对稳妥。
他妻子也沾沾得意，瞧见没，还是我眼力好，知道这牛长大了厉害，到时候准能卖出个好价钱。
一听见卖农夫心里又打起鼓，卖了？那可不行，留着耕田呢！想到这儿，农夫默然不再说话，默默地出门去了。妻子却还沉浸在数钱的幻想里。
而小牛也的确很卖力的吃，现在的他很健壮，棚里的牛对他是羡慕的很。都跟小牛的父母说要不了多久农夫又得给小牛另建个牛棚，说不定还会拉一头母牛来配种。小牛一听见有母牛来配种害羞地低头，但心里确实是兴奋带着期待。小牛的父母也早就乐的不可开交。小牛的父亲最近耕起田来可是卖力的很，这让农夫也越来越高兴，老子这么卖力，儿子绝对差不了哪里去，能不高兴吗，耕田又多了这么一头好牛。
不多久的耕田时节，小牛也正式开始了耕田。他很兴奋，虽然还不太熟悉，也老是被抽鞭子，但是在兴奋的刺激下他很快就进入状态，健壮的他耕田的速度也着实让农夫开心到耕错了田都不知道。旁边田里的其他人见了也都称赞不已，连夸这牛厉害，羡慕的说农夫这回是得了宝贝了。
虚荣心作祟，农夫每天都要绕一段远路，走过更多的田，与更多的日落而息的农人一同回去，炫耀他的牛。只是到了家就有点煞风景，农夫的妻子从一开始就惦记着卖掉这牛，找了好几家来看牛，但都被农夫以坚毅的态度拒绝了，为此两夫妻也不少吵架。为了躲避，农夫总在天不亮就拉着牛出了门，哪怕今天不该这牛下地，不过大不了就拉两头出去，只要这牛在自己眼前就行。而待到天黑尽了所有人都归家不出门的时候才回来。农夫的妻子也是气得不得了，可又没有办法。最后只能作罢。
三
小牛越是卖力，周遭的朋友越是羡慕他。回回见面都会说他早晚会得到牛棚和母牛。回到牛棚，大家也都在说等农忙时节结束后，农夫保准给他建个新牛棚，牛棚一建好就给他拉头母牛来配种。
小牛对此感到特别的疑惑，也感到十分烦恼。
要说高兴，小牛当然很高兴，但是他想要的貌似不是这些东西。
这天，小牛耕田回来，一进牛棚便奔向父亲，问他说耕田是为了什么。父亲很奇怪他问什么这么问，但也还是准备回答他。但没等父亲开口，牛棚的其他牛已经回答了。
“当然是为了讨好农夫，让农夫欢喜。”
小牛不认为，他又问：“我的意思是，耕田本身是为了干什么？”
其他牛却笑了起来，“耕田是为了让农夫开心啊。”
“不对，我是说耕田，我知道是为了讨好农夫，但是，怎么说呢，就是说耕田是出于什么原因去耕田，而耕了田又会得到什么结果？”小牛说出自己的想法。
父亲有点不耐烦了。
“你一天到底在想什么？因为农夫会因为我们能耕田而欢喜我们！所以我们努力耕田就能把田耕好，这样农夫就会给我们建新牛棚！还会给我们找母牛配种！”
在父亲这里吃了瘪，小牛也只能停止继续发问，只是心里还是有点不甘心。
到了晚上，他问母亲：“妈妈，如果农夫真的给我找了一头母牛，我可以和那头母牛去对面的山上去吃那里的草吗？我还没去过对面的山上。”
母牛很诧异：“你为什么我这样想呢？到时候在牛棚里待着不是更好吗？”小牛默然。
过了一会儿，又问母亲道：“妈妈，一辈子就为了农夫更开心吗？可到头来我连耕田是为了什么都不知道？感觉很没意思，我不想再耕田了！”这一番话让母牛彻底惊讶了。
“孩子，我的孩子，你怎么了？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难道我们的存在不就是为了让农夫更开心吗？耕田就是为了让农夫开心，这不就是答案吗？你可不能有这样的想法，我们就望着你能够得到一个新牛棚和添一头母牛，你不能这样想，再这样我就告诉你爸爸了。”小牛沉默，应了一声母亲，便闭上了眼睛。
“原来妈妈你也一样呀......”只是嘴里还嘀咕着。
第二天他将这些想法告诉了朋友，不出意外也是得到了朋友的惊讶。
“你太傻了吧？哪头牛不是在为了让农夫开心而耕田？不能让农夫欢喜你以后怎么生活？你不努力耕田，农夫不开心，牛棚没有，连母牛都不给你介绍，就算拉来一头母牛你没牛棚她也看不上你。耕田不是万能的，但不耕田是万万不能的！你这傻蛋！不过你还太小，涉世未深，你要明白，只有耕田卖力才是王道！你看，哪个牛棚不是充斥着让农夫开心的味道？你看你，享受着耕二代的待遇，自己基因又好，我们妒忌还来不及呢，你却不想干？醒醒呀~”说着便用头轻轻撞了他的头。
小牛也只能是默默回应着。到这里他自己也产生了怀疑，是我想错了吗？我不是就想知道耕田是为了什么吗......
四
小牛一定要知道耕田是为了什么，实在没法子的他只能求靠农夫了。在此之前，他抱着期待去问过羊和鸡，可是羊连耕田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鸡了。他也问过驴，但是和驴聊了半天，东西没问出来，自己倒是学会了拉磨。
最后他还是决定去问农夫，向农夫讨教。年轻气盛的他找到了一个方法，便是满腔热血的想要马上去实现它。别的牛先是惊异，随后都叫他现实点，不要太理想化，他却不以为然。
耕田时节过去后，农夫很少再拉牛出门，只有农夫的妻子时不时让他们在一片荒田里放一会儿。看着久没有机会，小牛也慢慢开始颓丧起来。但天意如此，正准备放弃的他却又迎来了机会。农夫不知道为什么把他拉了出去，把小牛拴在田边，自己在田里。
看见主人在那里一上一下，小牛看不懂，但是机会来了，他不会多想这些事情。慢慢来到主人旁边，踌躇，犹豫，他奇怪在所有牛面前的勇气怎么没有了。想的时候我该怎么怎么问都计划的很好，可是这会儿实际却又问不出来了。其实他根本就准备要放弃的，本身是已经没准备问的，这是他给自己的解释。但是转念一想，为什么就要耕田卖力才是王道？我连山坳那边的草我都没吃过，却整天想着耕田！走出那个山谷又会有怎样鲜美的草？强壮？固然是要强壮的，等我强壮了，我就跑到山谷的另一边，去吃那边我没吃过的鲜草！但我为什么偏要讨农夫开心？而且，如果我知道了耕田的目的，又会是什么样子的？最终它还是鼓起了勇气向主人发出了它的疑问！甚至是吼出来的。
“哞～！哞～~！哞～~~！”
农夫却是一懵。对着小牛嚷道：“疯了？！住！耽误我插秧！”
他回答了！小牛此时心里只有这个念头。他兴奋极了，高兴地开始左右摇摆起来。
虽然不知道农夫长这个嘴巴说了什么。
“哞～哞～哞！”
农夫感到惊异了，这牛疯了？乱叫乱动？随地捡了一根棍子狠狠抽了小牛两下，耐不住疼小牛跑开了。引得小牛幽怨起来，又没做错事干嘛被打。
随后路过田埂的人都看到了这个奇怪又有趣的一幕，牛在田边哞哞的乱叫乱动，插秧的农夫在田里乱吼乱骂让牛止声。有人会大叫着跟农夫打趣道。
“你这不是对牛弹琴吗？”
农夫不理，闷闷不乐的从田里出来，清洗一下脚穿上鞋把小牛拉回牛棚里去了。
过几天，小牛乘着荒田里放牛的空当跑去找小驴，小驴正无精打采的拉磨，自从小牛过来拉了几次磨，农夫就嫌他拉磨很墨迹，不高兴他，他很郁闷。为了报复，他总是借以告诉小牛耕田是什么而骗小牛过来帮他拉磨，等农夫回来又随便找个理由把小牛支开，等农夫来给他表扬。只是他老是苦恼农夫怎么老是给加饲料，农夫难道不知道我想要的是驴棚吗？我还要和母驴配种呢。
小牛把和农夫的对话告诉了小驴，小驴却是震惊中带着一丝恐惧。
“你......你和农夫对话？”
“对啊，交流很欢乐呢，虽然我听不懂他在叽哩哇啦说的什么，而且还被打。但是我知道他回答了我为什么耕田的原因，虽然这个原因是个啥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就是高兴。”
“那，那你没说我什么吧？”
“说你什么？我不都说了么，我听不懂他叽哩哇啦的说什么。”
“但是，他可能听得懂你说的呀！”
“哎呀~不会，我没说你，你放心吧，而且我当时心里只有耕田，不会想到其他的。”
“是吗？是吗？那就好，那就好......”
小牛找了很多家禽家畜，但是在知道他居然和农夫有过貌似听不懂的对话后，连最亲近农夫的狗都开始远离他。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牛早已忘记了这些，他也实现了父母的期望，农夫给他建了个新棚，而且卖掉了几头老得半只身子已经入土的牛来买了一头新的年轻的母牛给他配种。
又过了几年，他的孩子已然强壮起来受到了农夫的喜爱，而他也因为身体的老化走上了他父亲的道路，被农夫卖掉以换取给他孩子买新母牛的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