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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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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0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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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读董桥

不爱读畅销书。我不喜欢蜂拥而上,变身为一根可怜复可笑的粉丝,为“畅销”二字添一点所谓的人气。若真的是好书,必经得起时间的检验。浩瀚五千年的中国文化,过滤下来的那些珍品,每个字都在闪着奇异的光,照亮世界和人心。

听说香港作家董桥是早几年的事了。一个叫陈子善的特地编了本书:《你一定要读董桥》。在这样颇具诱惑力的标题下,我未有所动,坚守一个读书人应有的冷静。后来一个叫冯唐的写了一篇《你一定要少读董桥》,“仿佛涂鸦癖乾隆的字,甜腻。仿佛甜点,吃一牙,有滋味。吃几坨,倒胃口,坏牙齿。”对董桥的文字风格极尽挖苦。

一定要读——势必带来一种逆反心理:我偏不读,怎么了?

一定要少读——这个说法较为客观,但它却是建立在“读”的基础上的:还是要读,读了才知道不能多读啊。

由此,不管说咸说淡,最终还是得自己品尝了才能下结论。所以,为了形成自己的判断,读是必要的。

于是我买了两本董桥的书:《今朝风日好》《白描》。终于对这位老先生有了一些感性认识。

董桥生于书香门第,求学台湾,早年旅欧,后来辗转香港。跟经历相吻合,他的文字融合了中西方不同的写作风格,既有浓郁的欧洲绅士味,又有中国文人的书卷气。他的文字透着深深的文化气息,短小幽默,旧式的严谨和英式的浪漫相融,恰如一幅年代久远的水墨,宁静淡远,比较适合静夜品读,一篇篇不足2000字的短文,读后顿时感觉身边那个浮躁的世界也平静了许多。

董老先生的序里一段话我是颇有共鸣的:“我情愿一页一页地读完一千部纸书也不情愿指挥鼠标滑来滑去浏览一万本电子数据。银屏上扫出一页页电子书我也试过,冷冰冰没有纸感没有纸香也没有纸声,扫得出大学问扫不出小情趣,感觉仿佛跟镶在镜框里的巩俐彩照亲吻。”有质感有声音有情趣,这也是我喜欢纸质书的原因。

《今朝风日好》取自丰子恺一幅画的题句,下一句是“或恐有人来”。丰子恺的画我一直喜欢,简洁的笔触,寥寥几字便点染出一番让人怀想悠然的意境。这本书的封面亦承简洁之风,没有任何修饰,可见他有相当的自信,相信内里的文字足以让读者品味流连。

果然,他带读者走进他的书房,听他讲搜集古书旅程中的故事,乍看是说访书藏书的历程,或是文人交游的闲话,细读来会有三两人物翩然纸上:书商威尔逊,英国友人李侬,豪爽的“史湘云”,古典美人苏二小姐……前尘旧梦、他乡故友、恋物情怀,如此种种,如一幕幕黑白影片,慢悠悠地向读者播放。其实,令作者念念不忘的,是与书籍与古物文玩有关的那些不会重来的时光。

董桥的语言别有风格。大多文字是对“旧时月色”的眷恋,优美雅致且又轻缓如歌,一曲老歌。如《钗筒忆语》里“扎秀发的缎带远远比不上发钗发簪秀逸,轻轻拔下插进竹雕钗筒的那一瞬是宋词的风姿”,那风姿自然满怀古意;又如《楠木好看》中“有他带路破罐旧匣老玉残砚忽然非常沈从文”,“非常沈从文”的独特搭配自然带来独特的感受;《那时候我们爱读一点诗》则写一位美国老太太“一身淡淡的碎花衣裙还飘着四七一一香皂的味道,花白的头发微微留着一九三O年好莱坞明星青丝的波浪,端庄的脸上那些皱纹镂刻的是大萧条时期世代的忧患,偶然绽放的一丝笑意倒是南方守旧农妇晚祷后听到窗外一串虫鸣的欣慰了”,融合了中外历史知识、各种感觉及艺术手段,其容量之大已不仅是外貌描写了。

而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写一个女人的出现:“雪白的桌布上长出一堆猩红的手指”,真是逼真而有趣。

有人说,《今朝风日好》就像芙蓉诔,来祭悼这个不甚读书的年代。读的时候我也有这样的哀伤之感。

《白描》的写作面似乎更宽,涉及人事也更多更繁杂,可读性也更强些,有的突出时代因素,有的表现人性温情,有的进行中西文化比较,有的缅怀朴素真纯,各具其趣。比如《不全是为了享福》一文,说有人问杨绛,你们那一代知识分子1949年完全可以离开大陆,为什么留下来?杨绛说,我们当然不肯和一个不争气的统治者去台湾;香港是个商业码头,我们是文化人,不愿去;而到国外做二等公民我们更不愿意。这样普通爱国者的情怀,没有丝毫矫饰的成分,却至为动人。

而在涉及政治的某些篇章里,倒读到一个别样的董桥,或是董桥的另一面:情绪激愤,言辞犀利。像《中环剥落了》《参列前班,不遑后顾》等,尤其是《池塘里钓草莓》里讥讽特区政府就像到池塘里钓草莓,像猴子爬得太高露出屁股,像人没拉好裤子拉链,单刀直入妙语连珠的风格直逼李敖,这跟那位坐在书斋里絮叨旧情往事的老夫子完全判若两人。读这些文字我不禁莞尔,正因此,董桥显出几分“愤老”的可爱了。

我想,读两本书基本可以窥斑知豹了。关于董桥的文字现在我基本可以形成自己的看法了,“你一定要读董桥”在某种程度上有些夸大,颇有炒作意味,而且给董桥带来了一些麻烦;而“你一定要少读董桥”也未免把董桥贬得过分,他的文字还是值得一读的。当然,只要有一定的辨识能力,会发现董桥文字的不足之处。

比如,他说自己是超级书痴,到最后,迷的是装帧。我倒觉得,装帧不过是皮外之事,最关键还是内在的文字。所以对于他偏爱收藏鼓捣各种文玩,迷恋考究的装帧,我是不以为然的。

又如,他写到的那些风雅出尘的旧雨新知,要么名动江湖,要么惊世骇俗,让人高山仰止到脖颈酸痛。很明显,这样的文字多了,会让人觉得是故意炫耀,难怪有人会反感。

还有个让人不爽的感觉是,几乎没有哪一页,中文当中能够不夹杂着英文单词或句子的。有一些是专有名词或者是人名,没法翻译成中文,或者翻译成中文就变了味,这倒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还有很多,完全可以直接用中文表达或者译成中文,却也让那些字母不断出现,不停打断读者思维,使得文字不那么流畅,很是可恼。

载2018.10.19《潮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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