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成都飞西安,地域上只是翻过一座秦岭,可却岭北岭南两重天。
还没下飞机,透过舷窗,就看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西安在下雪。只有飞机跑道没有雪,但是湿漉漉的。跑道上的雪一定刚被清理了,我想。出发时知道西安最高气温比成都低十度,但没想到在下雪,更没想到下这么大的雪。
从机场乘大巴进城,车窗全是水雾,我不住地用纸巾擦拭座位边的窗玻璃,以便能看见窗外。到了市里,天全黑下来。下了车还在飘雪。不是飘,而是铺天盖地在下。这就是书上说的鹅毛大雪吧!我想。想起还没吃晚饭,见路边有个肯德基店,不管喜欢与否掀开门帘就钻了进去,这样也好躲一下雪。要不走到旅社非成雪人不可。店里倒是暖和,人也多,可能大多和我一样,为躲雪而来。
不到半个时辰,吃了饭出来,反而感觉外面更冷。那个冷啊,生长在南方的我难得经历过。雪没住,更没小,还在铺天盖地地下,而且下得更加肆无忌惮,象是对着我来的。不说抽支烟的功夫,即便点支烟的功夫也会把你头上肩上鞋上盖上一层雪。这时的士少得可怜。我知道雪天路滑,应该小心行走,可头上的雪又逼着我的脚步尽可能再快。倒霉的是我又提了两个包,一包太太给备的衣服,一包手提电脑和出差资料。我将轻点的包顶在头上当伞用,可不一会手就累了,又只得放下包来歇歇手。走不了几步,雪就盖满肩头和鞋子,两个提包能积雪的地方都积起了雪。弄得我走不了几步就要停下来跺脚、拍身、摇头,还要晃晃行李,以便抖去积雪。但头上的雪是抖不尽的。用手一抹,还只掀掉一半,还一半已被头部蒸腾的热气融化了,变成冰凉的雪水往脖子流。这时的双手好象不是自己的,几乎感觉不到冷,开始变得有些僵硬。
这时想起电影《草原英雄小姐妹》里龙梅对妹妹玉蓉说的话:看见灯光,就有人家了。大都市西安满城灯火,我却没有有人家的感觉。
啊,我倒是忘了,我是异乡人!
诗人刘长卿感受过的“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的绵绵温暖,今夜我是遇不见的。富庶西安遍城华彩漆门已取代唐代贫穷百姓的柴门,狗们已入窝就寝,哪来犬吠声!不过风雪夜归人却有,是我,雪夜长安一孤客。
人,这时特别无助,那大的雪,哪躲得过,抖落得及!就这样走走停停,只一条街的路,像是走了好久。看见远处有缓缓横向行驶的车灯,知道那是路口。过了路口转弯再走半支烟的功夫,就是我要去的旅社。
这时从旁边商店的门帘钻出一位中年女人在往路边跑。前面有一位中年男子正埋头疾走,一边还抽着烟。他们都没有带伞。看来,雪中裸走的不止我一人!想到这里,心里有了一丝暖意。可这暖意还没贴稳肌体,即刻就消失了。抽烟男子在前面转身进到一个小区,中年女人跑到路边停着的一辆小车,打开车门钻了进去。我想,那车里一定很暖和。
大街上又只剩下我一人。想起柳宗元被贬永州,还有“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自在安恬。不仅饶有兴致雪中钓鱼,还全副武装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诗人的孤傲足见。我不如老爷子。
狼狈一路,终于到了,旅社就在前面。进去前,我没有忘记整理风度,在门外尽可能抖落掉身上提包上的雪。但头发的风度是没法整理的,雪没了,头却湿淋淋的,象落汤鸡。服务台小姐倒很热情,张着笑脸,不见怪我。幸好我的房间是预定,要不就没房了。大雪天留人啊!
我快快地办了住宿,进到临时的窝。还没走进房间,身上已感到暖和了。北方旅店的冬天连走道都是暖暖的。进到房间看报纸,才知道连坦克都派来推雪了。整个咸阳机场滞留了上万旅客,取消了两百多个航班。我坐的飞机还是刚清了积雪后让落地的。谢天谢地!
洗漱完毕,坐在床前,一下想喝酒,很想,喝那种五十度的纯白酒,像二锅头之类。当年白居易在友人那里闻到酒香,盯着红泥小火炉明知可以却打趣故问:“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我在它乡无故人,只好屋外飞大雪,打酒自饮之!
可这么晚的夜,哪儿打酒去?
喝酒的事,也只好放在梦中了!
(附:2009年11月11日,周三,成都阴雨,西安大雪,写《风雪夜归人》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