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处浓阴匝地。高处的乔木、低处的灌木以及到处攀援的爬藤皆绿意深沉,草木清鲜的气息愈发鲜明。风不停地吹,吹到人身上,无论清晨还是深夜都不再有一丝凉气。蟋蟀的歌声近了,因为它们离开了无遮蔽的田野,到人家院落墙角下躲避炎热。
小暑到,万物依照古老节气的召唤,开始呈现不同的面目,恰如古人的概括:“一候温风至,二候蟋蟀居宇。”
小暑大暑,上蒸下煮,户外蒸腾着热浪,三伏天即将开始。带着老人孩子,去荷塘月色湿地公园吧,那里的荷花开了,白如雪红如霞,美颜盛世,清香袅袅,怎可辜负?
公园位于苏州相城区太阳路南,由沉降鱼塘、荒滩、废弃河道改建而成,集湿地保护、生态旅游和科普教育为一体,荷花面积两千多亩,几乎是江南一带最大的赏荷景点。
苏州自古就有赏荷习俗。相传,春秋时期吴王夫差为西施移植过野生红莲,明末,民间把农历六月二十四日定作荷花生日,文人雅士三教九流于此日聚会,赏荷吟诗、载歌载舞,为荷花祝寿。如今的荷塘月色湿地公园再现了旧时观荷盛景,传承着莲在江南的文化风情。
清晨入园,轻纱般的薄雾在水面低低缭绕,鹭鸟拍着白色大翅膀三五成群起飞,把孩子们惊喜的视线引向高远的蓝天。荷叶上露珠晶亮,风起时滴溜溜打转,风停时颤颤地重归荷叶圆心处。
踩着空空响的观光木栈道,随着曲曲折折的长廊,向荷塘深处走去,直到公园中央的梦龙亭,最佳赏景地,周围是白莲、粉莲、红莲,不同睡莲与荷花超过一百种,大小、颜色和形态各异,美不胜收。
赏景,拍照,品茗,垂钓,拈一根细长的鱼竿端坐,头顶蝉鸣阵阵仿佛催人入眠的白噪音。剥几颗嫩嫩的莲子,清甜鲜爽的滋味散入舌尖齿缝。叹口气,只觉浮生静好安闲。
到荷塘,怎能不乘船?木船成排等着,造型简洁而朴素,几乎和童年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仿佛乘上它就可以摇啊摇、摇到外婆桥。阳光穿过船篷竹席,洒下一格一格阴影,像绣娘精心绣出的回字形图案。随着船身的摇晃,光与影的形状不停变化,斑驳如水墨画。
一身蓝印花布的船娘立在船头摇橹。橹也是木头做的,粗而长,一头固定在铁链上,一头探入水底,极笨重的样子,船娘摆布起来却极轻巧,如拈汤勺。木船在船娘手下进退自如,灵巧如鱼。这是世代居住水乡积累出的高超技艺,需要柔中带刚的那股子巧劲。
荷叶极盛,挨着挤着,宛如密密的矮森林。船娘在森林里杀出一条小路,蜿蜒前进。细碎的浮萍被分开,短暂露出清澈水面,船行后又迅速聚拢。
坐在船舱里,只看见满眼的绿、满眼的荷花,前后都看不见其他的船,但听见了歌声,所以知道另一条游船就在前面不远处,而后面又有一条船跟来了。
“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船娘质朴的喉咙保留着农家底色,吴侬软语柔媚,旋律舒缓而悠扬,摇橹声吱吱扭扭,仿佛跟着节奏应和。古老的山歌小调已经在水乡传唱多年,落在游客耳朵里,哪怕是第一次听到,都带着点似曾相识的亲切,此刻浸染了荷香与水汽,更加甜糯。
白天,映日荷花别样红,晚上,另有一番景致。暮霭从天际垂垂下来,灯光次第亮起,一花一木,亭台拱桥,皆被灯光勾勒出斑斓身影,流光溢彩,如梦似幻。
月亮静静悬于中天,洒下满地清辉,轻纱般的薄雾再次升腾,低低笼罩水面,荷花的香经过月光的沉淀与滋润,愈发清晰而清新。头发、手腕、衣领、姑娘的裙摆、甚至五脏六腑,都被满池的荷熏染得干干净净。
每个中国人的心头都有一片白月光。从《诗经》“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到李白的“床前明月光”,从苏轼的“明月几时有”到辛弃疾的“明月别枝惊鹊”,乃至朱自清的散文《荷塘月色》。那一片月光多年来始终照耀着现实世界与心灵世界。
清华园的荷塘小而曲折,见证过朱自清徘徊的脚步和满脸哀愁。他的心里颇不平静,因为当时的动乱时局和艰难生活。多庆幸此刻的千亩荷塘里,只有老老小小的欢愉自在——李商隐“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那般的自在。
北宋周敦颐《爱莲说》以浓墨重彩描绘了莲的形象和品格,“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外在形象与内在品格兼美,使得莲花几乎成了洁身自好的情操的象征,成了美的理想的化身。所以,南宋宋伯仁用《荷花》“绿盖半篙新雨,红香一点清风。天赋本根如玉,濂溪以道心同”,直接表达了对周敦颐(号濂溪先生)的尊敬与认同。
确实,面对现实生活中的些许污浊,如果偶尔感觉困顿,那就看看《爱莲说》吧,看莲花如同高标傲世的君子,勇敢地直面现实,不逃避,不畏惧,不妥协。借先贤无形的手帮助我们保持自己的清白立场,从容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