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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永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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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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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鸟

院子里栽了两棵桂花树,北边一棵,南边一棵。十年前刚栽下时细如丝绳,不曾想会有如今碗口这般粗。它在时光里偷偷生长,岁月给它生命的营养,伸开着茁壮的枝条,触摸着光阴深处的命运,它成长为一棵树,成为一把遮挡人间风雨的伞。这把伞下,藏着金色的梦,在天真的心灵上梦想花开,硕大花朵里卧只美丽的鸟,它叫桂花鸟。

一只美丽的桂花鸟,在孩子的天空飞翔,飞进妞妞的梦里。

这两棵桂花树一年能开两次,春上开一次,八月还能再开一次,每次花开都是香气扑鼻,院里院外都是桂花香。春暖花开的时候,黄黄的小花缀满枝头,浓郁的香气连走在院墙外的路人都不禁吸鼻子,噫!这谁家的桂花,咋恁香呀!

一阵疾风吹过,黄雨纷落,地上铺上一层黄色花瓣毯子,六岁的妞妞不忍心踩上去,就用扫帚扫在一起收集起来,晾干后让妈妈缝个香枕头。枕上妈妈缝的桂花香枕头,闻着妈妈的味道,妞妞睡得可香了。妞妞睡梦中又梦到了家里的那棵桂花树,树上卧着一只七彩的鸟,拖着长长的尾巴,头上还长着辫儿。

南边的那棵桂花树总吸引一大群的小鸟,它们叽叽喳喳不停开会,偶尔能飞来几只非常漂亮的未曾见过的鸟。有时候他们叫得实在让人心烦,我就拿个长棍吓它们,只见“嗡”的一声,一大群作鸟兽散。它们飞到四周的屋顶上不停地叫着、抗议着,就是不舍得离去,僵持一会儿,我也奈何不了它们,只能罢了。鸟们就又聚集过来,继续他们的会议。时间久了,每天早上听不到它们的声音,反而有点不习惯了。

桂花树虽然四季常青,寒秋来临,黄色老叶子都会落满一地。六岁的妞妞就会跑到院子中间的树下玩叶子,她把黄叶子捡起来放在纸盒里,说要给他的芭比娃娃做床。

妞妞喜欢娃娃,妞妞有很多娃娃,大大小小的,有塑胶的,还有布的。妞妞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给娃娃们穿衣服,穿各种颜色的丝质衣服和纸衣服。妞妞还会自己用纸做娃娃的衣服,做出一件新衣服都会跑到爸妈面前炫耀,爸妈总会夸妞妞手巧心灵。乖巧的妞妞总是一边玩着娃娃一边嘴里嘟囔着“乖,都乖呀,好好睡觉,不然妈妈会打的”。在妞妞的眼里,娃娃们都是她的乖孩子。

爷爷在葡萄园里捡到一只受伤的斑鸠,用个笼子装着送给了妞妞,妞妞又多了一个孩子,每天用馍馍喂它,还让她哥哥帮着用塑料瓶做了个饮水器,妞妞就每天都去盯着笼子一会儿,看看斑鸠吃不吃食,喝不喝水。一天不厌其烦地去看十几回,最终伤心地跑到我身边问我,爸爸,为啥斑鸠不吃馍馍呢?我告诉她,这种野生的鸟是不吃馍馍的,它只会吃虫子,还是把它放了吧。妞妞噘着嘴,双手背着,扭着身子,一百个不愿意。

妞妞又多了一个任务,每天捉虫子喂斑鸠。妞妞找不到那么多虫子,就求奶奶带着她捉虫子,奶奶说,奶奶老了,看不清虫子,妞妞就求爷爷,爷爷戴上眼镜,爷爷就带妞妞捉虫子去了。

妞妞把虫子装进小塑料袋里带回家,就赶紧跑到桂花树下喂斑鸠,斑鸠笼子挂在院中间的那棵桂花树下,斑鸠在笼子里低着头。妞妞盯着自己捉的虫子在笼子里乱爬着,斑鸠仍然无动于衷,妞妞就说,斑鸠,斑鸠,快点吃虫子吧,可好吃啦。

斑鸠不吃虫子,妞妞就伤心,妞妞伤心就哭鼻子,妞妞挂着泪滴跑到我身边问“爸爸,为啥斑鸠虫子也不吃呢?”

我用手抹去闺女的泪,告诉闺女,斑鸠和妞妞一样也会害羞,你不看它的时候,斑鸠就偷偷地把虫子吃了。妞妞一听,不哭了,妞妞又高兴了,妞妞一高兴就又跑回屋去搬出她的一堆娃娃们,妞妞就把娃娃们放在桂花树下,放在她做的纸床上纸屋里,妞妞又一个人玩起了过家家的游戏。

妞妞正玩着过家家的游戏,妞妞又听到了鸟叫声。是斑鸠叫了吗?不对呀!斑鸠不是“咕咕”滴叫嘛,这是“啾啾”滴叫呀,而且叫得有几丝悲鸣几丝痛苦。妞妞就找“啾啾”叫的鸟,妞妞在桂花树根旁找到那只可怜的鸟。那是一只刚出蛋壳没几天的雏鸟,光秃秃的幼嫩的身上有几根长长的毛儿,鸟儿大张着黄色的小长嘴悲鸣着、哀嚎着、哭泣着。小鸟儿,你妈妈呢?你没妈妈了吗?你被妈妈抛弃了吗?哇,好可怜的孩子,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妞妞又伤心了,妞妞一伤心就想哭,妞妞一哭就想找爸爸妈妈,妞妞是爸爸妈妈的宝,那只鸟娃娃也是妈妈的宝。

妞妞找爸爸,要爸爸帮小鸟找妈妈。

小鸟在我的掌心里蜷缩着身子,它大张着嘴,张着稚嫩的翅膀忽闪着,我伃细地翻过它的身子,它没有受伤,它应该不小心从鸟窝里掉了出来,那鸟窝应该就在桂花树上。我仔细地寻找着,终于在一片茂密的枝叶中发现了小鸟的家,在桂花树的一个三杈子上筑着一个鸟窝,密密层层的桂花树叶子遮掩着,隐蔽得很,不细心找,还真难发现。我搬来梯子爬上去,毛茸茸的鸟窝里还有两只小家伙在睡大觉呢,我把那只掉下去的小家伙放进鸟窝,小家伙高兴的在小伙伴身边啾啾地叫着,很快和它兄弟依偎在了一起。

终于把小鸟送回了家,妞妞又想,小鸟总有爸爸妈妈吧。妞妞就在树下盯着鸟窝,妞妞想认识下它们的爸爸妈妈,多粗心的爸妈呀,您的孩子都差点丢了,你们都不知道吗?妞妞想,这不是个称职的好妈妈,妞妞有个好妈妈,每次去超市或出去玩,妈妈都紧拉着妞妞的手,一步也不想妞妞离开。妈妈说,妞妞是妈妈手心里的宝贝,妈妈会把宝贝放在心窝里挂念着。也许鸟妈妈也会挂念她的孩子,也会把她们的孩子放在心窝里挂念着。

妞妞在桂花树下等呀等,终于等到了回家的鸟妈妈鸟爸爸。这是对伉俪,身上有艳丽的羽毛,夕阳余晖下闪着七彩,好像穿着绫罗绸缎做成的花衣裳,其中一只长着小辫子,这只应该是鸟妈妈吧。鸟妈妈嘴里衔着两只青虫儿,紧急火燎地飞进鸟巢,正拍醒自己的宝贝们。鸟爸爸在桂花树顶端的树梢上站着,两只小眼滴溜溜地转动着,警惕地东张张西望望,仿佛这儿藏着他们的宝贝儿似的。

妞妞看了一会儿,终于吁出口气来,鸟宝宝又见到了妈妈了,她可以出去玩了。妞妞的生活又多了个挂念,就是鸟窝里的那只小鸟宝宝。其实我没有告诉妞妞鸟窝里还有另两只鸟宝宝呢,应该是三只鸟宝宝。

妞妞还给这种鸟起了个名字:桂花鸟,鸟身上花花的彩色,从没有见过的小鸟。有一天,妞妞留意到了她的叫声,不是周围那群鸟叽叽喳喳地叫,而是长音中带着婉转,有时候他会独唱一阵子,有时候这对伉俪还来个深情对唱。妞妞想,想不到桂花鸟还是歌手呢。

清晨,当霞光照在桂花树叶片子上,泛着金光,桂花鸟两口子就在树丛里蹦来跳去,左边翅膀张完又张开右边翅膀,一会儿又张开双边翅膀扑棱几下。活动完筋骨后,就开始了练歌喉,一开始,“啾啾…啾…叽叽……叽……”,不过一会儿就有了婉转的音律。它们叫得那么开心,有时候还亲昵地相互啄着嘴,不时地回头慈祥地望望它们的巢窝,那小窝就是它们的家,家里还有三宝贝。刮风下雨的日子里,它们就用自己的两只翅膀搂着宝贝蛋,搂得紧紧的,它们支着头蜷缩着,雨水珠会顺着羽毛滴下去,流到鸟窝里再漏下去。太阳出来的时候,黄色的阳光照着它们的羽毛和巢,暖暖的温温的,它们一家依偎着,度过那些有风有雨的日子。有阳光的日子,就有风风雨雨的日子,日子里有快乐,同样也会有痛苦,还有劫难。

那天早起,我看见那两只桂花鸟在树下蹦来跳去,一边蹦跳着,一边急促促地对着我家的黑豆鸣叫着,黑豆是我家养的一只马犬。黑豆对它俩汪汪地叫,它们支着两翅膀对着黑豆嘶鸣着,叫得那么凄厉,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

坏了!肯定黑豆伤了它们的宝贝。

果然,我在树下寻找到了那只可怜的宝贝,它已经死了,它长全了羽毛,但嘴边还是黄黄的。它可能在树上练习飞行不小心掉到黑豆狗窝边上,或者在地上蹦跳时被黑豆逮住伤到了。唉!可怜的鸟。

趁着妞妞还在熟睡,我用铁锨铲起它,准备把它送到村外的田地里埋了,要不然孩子醒了见到死了只桂花鸟,又会大哭一场的。

我小心端着它向野外走去,那两只鸟就在我身前身后飞来飞去,它们不停地鸣叫着,我知道那是它们痛苦地送别。

那几天,早上它们不再在树上唱歌了,白天也很少见它们的身影,只是在晚上,它们会回到窝里依偎在一起。妞妞白天问,爸爸,桂花鸟好像不见了。我告诉妞妞,它们出去觅食去了,晚上会回来睡觉。于是妞妞每晚上都会去看看桂花树上的鸟窝,看看它们还在不在。

一个月后,妞妞哭着告诉我,桂花鸟不见了,它们都不见了。晚上,我爬上梯子去看了看,的确它们一家都没在鸟窝里。我告诉哭鼻子的妞妞,桂花鸟一家去南方旅游去了,深秋来了,在寒冬前,它们一家就必须迁徙到南方去。你看天上的大雁,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儿排成人字的大雁,不都在往南飞。还有屋檐下的燕子一家,也都飞向南方去了。妞妞抹抹眼泪问我,那它们明年还会飞回来吗?我告诉她,也许会,也许不会,因为长大的那只鸟宝贝会向往更大世界,就像妈妈离开了姥姥、姥爷,爸爸离开了爷爷奶奶那样,会另立新家,它们一家子可能会在其它地方立新家,这个鸟窝就可能成了空窝,如同村里那些没人住的空屋子一样。

也许我编了个善良的谎言,这世上的美好背后都有很多不美好,但我们不能放大那些不美好,从而误认为活着多么悲伤痛苦。美好如同阳光,会照亮我们的日子,只有日子阳光灿烂,生活才会感到幸福。虽然生活在这世上,病毒獠着牙啃噬着我们的幸福,但我们仍然在阳光下寻找到了温暖,所以,我们要学会忘记,忘记不愉快,忘记那些风风雨雨。

妞妞擦擦眼泪问我,“爸爸,那斑鸠也会飞回南方的家吗?”

“斑鸠不会,但斑鸠也不想待在笼子里,它也想着外面的自由!你把它关在笼子里,好吃好喝养着,其实,它活得很痛苦!”唉!生活又何尝不是大笼子呢?

“我懂了,我长大了,也会有个自己的家!”妞妞的眼泪亮晶晶,闪着光。

妞妞擦擦眼泪,跑到斑鸠笼前,斑鸠高兴得飞了出来,飞到桂花树上咕咕叫着,它张开右边翅膀,又张开左边翅膀,好像在感恩妞妞这段日子的照料。

圆盘一样的月儿挂在天空,银色月光下这个乡村小院,一只斑鸠卧在桂花树上的那个鸟窝里,也许它并不感到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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