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没入西山,夜幕终于降临。振翼高歌的蝉儿依然不减白昼的那份狂热,它们各抱一根枝头,歇斯底里地重复着单调的曲儿。这些亿万年的精灵独顾自己淋漓的发泄,何曾会虑及别人的心境呢?
又是万家上灯的时分了。左邻右舍都已灯火通明。我独个儿躲在小楼里,懒得开灯,只是呆呆地干坐着,无精打采地盯着天花板。恶毒的蚊子肆意地朝我狂轰滥炸。假如,蚊子的针刺能刺醒疲惫不堪的我,能唤醒我那近乎麻木的神经,那么,我情愿蚊子能多叮我几下。可是啊,小小的蚊子哪有这般的魔力?今个月是五月份了,长达数月的“高原训练”,把我们这班非常时期的“战马”,胖的拉瘦,瘦的拉成了“芦柴棒”。每每瞧着哥儿们那霜打落叶般的景状,自个儿神经兮兮的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是,偏偏在即将沙场大点兵的时候,得填报好自己的高考志愿。
志愿者,本为自己的志向、愿望也。待到我着手填写的时候,才发现志愿的本义已被外界搞得面目全非,留下的是被人架空的感觉让我慢慢品尝。年长七公的一句“教师先生是吃粉笔灰的”,提醒我“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见识多广的表哥和我谈起了我父亲执鞭三十年仍然两袖清风的境况,说到动情处,他喟然长叹,不胜唏嘘。其言外之意,我是明白的。目睹亲朋戚友苦口婆心的劝告,耳闻迎风而来的关于这所院校名牌、那个专业吃香的建议,我顿时手足无措。先前总以为自己挺潇洒的,能洒脱不羁地直面人生旅途的各种际遇。现在才明白,自己决不是振臂一呼而应者云集的英雄,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在自己烦恼不安的时候,也把别人搞得不得安宁,而外界的干扰却加重了原先的躁动。彷徨无计地守着桌面上摊开着的志愿表,职业、理想、爱好都化成飞虫,在脑瓜子里作满天飞。蓦然想起“一人一生只能干一件事。”这话说得无不道理。可是呵,在熙熙攘攘的茫茫人海中,教我如何寻找理想的支点?教我如何抉择前行的方向?怎样才不至于像无根浮萍,从流人海,任意西东?
夜已很深,疲倦向我袭来。我和衣斜躺床上。窗外除了断断续续的嘶哑蝉鸣,还是一片“蝉噪林逾静”的寂静。平时,人们对于“百年树人,教育为本”、“经济要腾飞,教育要先行”能道出个一二三四的道理来;对于“文化要建设,科学是基础,教育是关键”能甲乙丙丁的谈笑风生。我实在想不透,当有人立志献身教育事业的时候,世俗的轻师积习还是非要无端地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缓了一口气,我强迫自己平和一下难以平静的心绪。然而,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的。白天的喧嚣致使的烦躁依旧难以消逝,脑子依然是一团乱糟糟。著名教育家陶知行先生的教育箴言“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掠过脑际。我扪心自问:十年寒窗到底学会了什么?学会了人生的意义所在?懂得了人生价值的自我肯定?还是弄明白了生活的真谛?面对这些问题,我只能承认自己的浅薄,而不能底气充足地解答其中的一二。
突然,一颗流星划破夜空。顿时,我的眼前闪现电光石火,从脑海深处响起了马克思在中学毕业考卷上所发出的最强音:要选择最能为人类谋幸福的职业。伟人的职业观是何等的高尚,伟人的抱负是何等的远大。相形之下,我为自己的卑琐而汗颜,为自己的踌躇而惭愧。虽然,我深知自己的力量绵薄得很,但是,人微言轻的我还没有忘记要肩负起天下兴亡的责任,也忘不了陈凤霞的光辉足迹。既然如此,选择太阳底下无上光荣的教师职业,用自己的爱心建设希望工程,“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这又何妨呢?
浮云终难长遮日,拨开云雾见青天。为志愿困惑数天的我,在烟消云散后,终于豁然开朗了。我兴奋地一个鲤鱼打艇,一把拧亮电灯,满怀期待地填下了师范院校的志愿。
端详填好的志愿表,我不由得开怀大笑。笑声把斜倚西楼的月儿吸引过来。柔和的月光洒在我的窗棂上,静静地听我倾诉着一个真实的追梦故事。
1995年6月初稿
2022年7月2日整理